依照惯例,陈叫山将船帮兄弟分为两拨人,一拨上岸吃饭,一拨留守看船。
陈叫山将吴氏背上了岸,饭馆老板们一见,大惊一跳,连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哎哟,通幻娘娘,请受小的们一拜……”
陈叫山便将手一挥,“起来起来,都起来,什么通幻娘娘,这是我吴婶。从此之后,在瓦桥镇,再没有什么通幻神教了……”
饭馆老板们跪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地才站了起来……
陈叫山背着吴氏,与船帮兄弟和饭馆老板们一起,朝瓦桥镇上走去。
走在路上,饭馆老板们皆离陈叫山和吴氏远远的,并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吴氏。陈叫山只顾背着吴氏向前走,并未留意到这些细节……
到了瓦桥镇上,饭馆老板们你一言,我一语,都要陈叫山到他们的饭馆去吃饭,陈叫山将吴氏朝上一送,说,“我看这样,还是到西街口王剩饭馆里,你们各家将吃食凑一起,来上几大桌!饭钱我照付……”
于是,饭馆老板们各自回家准备了,这家逮一只鸡,捞几条鱼,那家弄一条猪腿,取几吊腊肉,这家挖来些时令小菜,那家抱一板豆腐,一股脑地凑到了王剩饭馆里……
王剩饭馆的厨房里,顿时忙乎了起来,烧火的,切菜的,杀鸡的,刺鱼的,一通忙乎后,做出了三大桌子菜!
“陈帮主,你们先吃着,我派人再给船上的兄弟们送些过去,趁着热乎……”
陈叫山听见饭馆老板们这么说,便拱手道,“如此甚好,有劳,有劳……”
陈叫山正在厨房里,看着饭馆老板们往食盒里装饭菜,忽然,一位兄弟进来跑进来说,“帮主,不好了,吴婶她……她跳崖了……”
王家饭馆临着镇河,从后院走不远,有一面山崖,崖下便是河滩。
陈叫山大惊,急忙朝王剩饭馆的后院跑去,正在吃喝的船帮兄弟,厨房里忙乎的饭馆老板们,闻讯后,皆跟着朝后院跑……
那位报告的兄弟说,“我本来要到茅房去,远远看见吴婶站那崖边,我刚想过去,吴婶她就……”
山崖下的河滩,皆是碗口大的石头,吴氏静静躺在河滩上,身下一大滩血,蜿蜒着流,流出了老远……
“婶,婶……你为啥想不开?为啥……”陈叫山来到河滩上,几步跑过去,将吴氏扶起,担在臂弯里,见吴氏头上有一血洞,血已渐凝,整个衣裤全是湿漉漉的血,但脸上表情,平静安宁,似静静睡去了……
陈叫山哭得撕心裂肺,一下下地用拳头捶打着河滩,甚至用脑袋朝石头上撞去,泪如飞雨,声音悲戚,“婶,你何苦要这样呀?一切都过去了,咱有好日子过哩,这才是个开头呀,你咋说走就走了?婶,你就这么忍心,丢下我们,一个人去?你让我们这心,往哪里搁?婶啊,你怎就这么想不开,为啥呀?”
兄弟们见陈叫山跪在吴氏身旁,哭得浑身颤抖,以拳打地,以头撞石,便纷纷过来劝慰、搀扶……
泪流满面的鹏天,忽然发疯了一般,揪住一位饭馆老板的衣领,另一只手,却攥着一块石头,大声哭问着,“你们见了我婶子,为什么要跪?为什么?你们要逼死她才甘心么?”
那位饭馆老板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是不是……我们……我们想她是通幻娘娘嘛……”
鹏天松开那位饭馆老板,却一脚蹬过去,将那饭馆老板,蹬了个仰面朝天,“还他娘跟我提什么神教,什么通幻?以后谁再在老子面前提,老子先一刀宰了他……”
跟前的饭馆老板们,顿时吓得连连弯腰,“我们不提了,不提了,以后再也不敢提了……”
心如刀绞的陈叫山,跪在吴氏身旁,心下顿时明白过来了起先在泊水湾,那些饭馆老板们一见到吴氏,顿时下跪磕拜,正是因于一种疑惑,疑惑着为何杨三雕都被打死了,通幻娘娘怎就好好地活着,还被我陈叫山亲自背着上岸呢?
而吴氏看见这般情景,原本已经平复下来的心境,再一次被打乱,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被敬为通幻娘娘时,受众人敬供的那些日子,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
想到此,陈叫山哭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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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一场起航壮行的酒席,变成了丧筵。
天亮后,陈叫山领着兄弟们,将吴氏在泊水湾以西的一处向阳山坡上安葬,而后,转身对瓦桥镇上的人拱手道,“从今往后,瓦桥镇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惟愿这里的每一个人,能过一种新的生活……我婶子长眠在这儿了,还望大家多多关照,逢着清明祭日,初一十五等,大家来给烧几张纸,除一除坟头上的杂草……”
“解缆起锚船走喽……”首船舵头一声吼,船队顺江而行,又向东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