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不想离开这儿!我爹说了,我离出嫁嫁人,还有些年,要吃多少斗粮食哩……”
“我娘跟他们签字画押了的,我要跑了,我娘就要吃官司……”
“我在这儿学乖些,还不挨打,我回去了,我爹天天会打我!”
“我们都破了身子了,出去也没脸嫁人,没人愿意养我们的……”
陈叫山伸出的手臂,在虚空中,抓了两下,汀了,他仿佛感到了一种寒冷,一种陌生,一种疑惑,一种沉滞……
陈叫山卦收回手臂,揉了揉额头,又打了一个酒嗝……
“大哥……”半天没吭声的秋萍,在屋内一阵短暂的沉寂后,忽然说话了,“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可怜我们,也瞧得上我们……可是,我们几个就算出去了,还有别的姐妹呢?全天下这么多的**姐妹,你都能带出去吗?”
蕉儿也说话了,“我娘早就说过要卖我的,我出去了,就算找到我爹娘了,也没用……”
陈叫山又将手臂一伸,示意蕉儿别说下去了……
“秋萍,你告诉我,当初从乐州被拐过来的十个人,现在就剩下你和蕉儿两个了么?”陈叫山问。
“不,不是……”秋萍摇着头,抿着嘴,眼睛又看向了窗户,似在盘算着,“树萤是被打死了的……素素和红玉,是逃跑时被狗咬了,害病死的……燕儿、欢欢、铃珠她们三个,遇上了好男人,赎身走了……月芹现在升了鹤牌,对了,还有小芬,她疯了,被人带出去,也不知道咋样了……”
听到这里,陈叫山身子又朝后靠去,长长叹了一口气……
起先与王司令、李团长、张五爷,在酒店里喝下去的酒,与张五爷在听曲喝下去的酒,以及现在在这五楼花房喝下去的酒,如今,一起在陈叫山胃里翻腾着……
陈叫山看着秋萍,看着蕉儿,看着另外四个小姑娘,嘴里喷着一股股酒气,但脑袋却愈来愈清醒了……
一个所谓的卫队队长,所谓的保卫一方之平安,保卫了什么?又能保卫什么?
“太平一方?”陈叫山想起了必悦楼方老板送给自己的那块牌匾,卦觉得那四个字的滑稽来了,刺耳来了……
太平?怎样的太平?怎样才算太平呢?
纵是一方太平,另一方,其余方,天下各个方,太平么?
关于灾民女子失踪,陈叫山推想过一千种残酷的真相,如今,真相明了了……
什么是最残酷的?树萤被人活活打死么?那两个要逃跑的小姑娘,被狗咬了,害病死了么?还是,那个叫作月芹的姑娘,已然升了鹤牌,在萃栖楼骨牌排位中,属于第二档,她怕是推也推不出萃栖楼的大门了!或者,是那个叫小芬的,她疯了,被人带出去了,生死未料……
最残酷的,是现在眼前的小姑娘们,即便自己有意带她们出去,她们不愿意出去,害怕出去,外面的天地,没有她们的所在!这里,已经将她们融化,融化成了兴许永远也不可能澄清的浑水了……
最残酷的,是秋萍那句话,“可是,我们几个就算出去了,还有别的姐妹呢?全天下这么多的**姐妹,你都能带出去吗?”
最残酷的,是同样为妙龄年纪,西京城的那些女学生们,可以振臂高呼,呐喊着,群情激奋!卢芸凤和薛静怡她们,可以在上海的女子学校里,吃着牛排,学着洋文,看电影,吃西洋糖果,为了过一个所谓的圣诞节,要举刀去砍一刻松树……而这里,这里的小姑娘们,什么也没有……
而陈叫山又忽然意识到了,最最残酷的是自己与李团长、张五爷,此际不身处这**之中么?荤也好,素也罢,终究在这里……
那么多的疑惑、纠结、不解、愤懑、唏嘘,到了最后,卦嘲笑了自己么?
这多像黑夜,黑得满天满空都是,出了这萃栖楼,出了这梁州城,哪里不是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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