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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西京民报》男记者的发问,中田静机扭扭脖子,仿佛领带系得过紧,脖子不舒服似的,头仰起,上嘴皮朝上翘,下嘴皮朝下撇,挤仄得鼻沟上的一字小胡须,卷曲起来,似乎那是贴在鼻子下方,一小方块狗屁膏药,憋得他不顺气。www..
中田静机抬起右手食指,朝前一搭下,身旁的两位武士,便将高举的东洋刀,缓缓插回刀鞘中,至末端,猛一狠送,刀柄护手便“嗒”地一下,撞在刀鞘上沿,一反弹,东洋刀上的寒光,跳了一跳,终至熄隐于刀鞘中了……
“这个问题,在我们天葵社刚刚落户西京的时候,我们就向社会各界宣示过了……”中田静机两手交叉,贴在腹部,眼中起先那锐光,柔和了些许,不再那般针刺芒扎,“中国与我大日本,同属东亚区域,一衣带水,情缘悠长。我大日本乃是礼仪之邦,崇尚友谊,笃信文化的力量。因而,我大日本的仁人志士,深刻地意识到,学习中国的文化,宣扬我大日本的文化,于我们这一代人而言,尤为重要!拿你们中国话来讲,就是‘博采众长,融会贯通’。所以,我们天葵社来到西京,本着敬畏谦恭之心,学习借鉴中国文化,回馈反思我大日本文化,彼此促进,共同提高!在中日海峡之间,通过文化,架起一座友谊的桥梁……”
韩督军原先攥得紧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了,前看看中田静机嘴皮翻来动去,膏药胡须一平一皱地说着话,又看看《西京民报》的男记者和女记者,观察他们的反应,却见男记者似乎并不注意听,眼睛四下环视,看着杏园春大厅里的满地狼藉,不时地将自己的头发,朝上甩一下。而那位女记者,则拿着笔,在一个小本子不停地写着,头也不抬,一直写……
韩督军张了个哈欠,便拉过椅子,重新坐了下来……
秦效礼用大拇指和中指,卡在太阳穴上,一下下地揉捏,眉头皱着,在慢慢适应杏园春的老酒,在腹中跌宕奔涌的酒劲,以及被那位戴眼镜的日人本高举着旋转,所带来的后续眩晕感觉……
杨秘书似乎嫌白手套,在手指上套得太深,太紧,一下下地抽扯着白手套指尖,并不时地转头向外,观察外边士兵的布控情况。
鹿恒生的腰,一直那么弯着,却适时地转过头,冲那些站在后堂通道口的伙计们,一个劲儿瞪眼:你们愣站这儿干啥?卖弄嘴把式的事儿,是你们这些造大粪的人看的听的么?那些手里操家伙的伙计,便一怔,而后相互看看,退身到后堂去了……
陈掌柜坐在椅子上,手从椅子扶手伸出去,环绕到后腰上,撑住后腰,以拳头轻轻敲击着。起先那剑拔弩张的氛围,着实让陈掌柜心惊胆战,如今,杏园春大厅里,人还是那些人,但不是用刀动枪,而是嘴皮子的事儿,好歹算是消停了些,正可缓口气,平复一下起先的惊惧情绪……
老韩坐在桌子旁,倒显得悠闲自在,将桌子上洒落的酒水,用手指划拉过来,用食指轻轻地划动,划的不是字,也不是画,一个圈圈套一个圈圈,划几下,又全抹了,再又划……
那些钻在桌子底下的食客,尤其是最初嘲笑日本人的那几个,经过这一番闹腾,感觉胸膛里一会儿是火焰在烧,一会儿是冰水在浇,一会儿是辣椒汤汤在泼,一会儿又是陈年老醋在发酵……见这会儿终究是采访回答,动来动去,就是嘴皮子与舌头的事儿了,便觉着自己再躲在桌下,显得太过滑稽,便你拉我,我拍你地,慢慢坐回到了椅子上,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日本人,看着督军府的人,看着杏园春的人,看着《西京民报》的两位记者……
“可是”中田静机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文化这文化那”的事儿,男记者咬咬嘴唇,不愿再待,不愿再听,一个“可是”,打断了中田静机的话,再抛问题,“据我们所知,天葵社的成员,时常在身上藏着照相机、测绘仪器、望远镜、图纸等等东西。我想问中田先生,你张口闭口所说的文化,就是通过这些东西,在学习和宣扬么?或者,是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中田静机腮帮上的一小坨肉,微微跳动了一下,目光变得又隐隐有了犀利的东西,眼睛眨巴了几下,许是意识到了如今之场合,峥嵘过露,百弊无利,便微微一笑,鼻孔里长长地吁出了气,反将问题又抛掷回来,并伺机反驳,“这位记者先生,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据我们所知’,这里的‘我们’,到底指的是谁?是你们《西京民报》的人吗?”
“中田先生,请你正面回答问题,你这是在回避!”男记者冷冷看着中田静机。
“对,对,你回答,正面回答,回避个啥?”韩督军正在用小指头伸在耳朵眼眼里,一旋一旋地掏耳屎,忽然听见这第二个问题刚出来,中田静机和男记者之对话,便有了些火药味,韩督军就停止了掏耳朵,开口帮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