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黑着,隐有晨雾弥漫,将屋外灯光笼住,只余浓重阴冷的黑。
池棠坐在明亮温暖的屋里,看着薛令从那片黑中走来。
跨过门槛,仿佛跨过了阴阳之界。
她进屋之后,褪下莲青色的鹤氅,里面穿的是淡青的衣裙。
一色青,衬得她白得透明的肌肤也隐隐泛青,但很快就被屋内灯光照亮,亮得与她背后的暗对比鲜明。
她眼中漂浮的笑意映着橘红灯色,闪闪烁烁,幽幽柔柔。
“娘子怎么起得这么早?”池棠虽然觉得她这模样有些阴森,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笑得真诚一些。
爹爹亲自留了人,应该是一种肯定的暗示,她听话照做就行。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衫衫那番话的缘故,先前培养的那点感觉却好像找不到了。
“我听说你今天一早要进宫,来看看你准备好了没。”薛令笑盈盈道。
“差不多了!”池棠看看自己身上,礼衣都穿上了,妆容也上好了,橙子正在为她梳头。
“我来吧!”薛令走上前,要去接橙子手里的梳子。
都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橙子一时不防,梳子就被她拿走了,回过神来忙道:“怎么敢劳动贵客,还是婢子来吧!”
薛令笑道:“我可不是只会梳丫髻,闲着无聊的时候特意学了几种,指望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池棠想起昨晚爹爹邀请她留宿时的神情,便同橙子点点头。
橙子收了手:“梳飞仙髻。”
薛令笑容加深:“这个我会!”
橙子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飞仙髻是身份高贵的未婚少女在隆重的场合才会梳的发髻。
薛娘子也算是身份高贵的未婚少女,但身份高贵的未婚少女哪个会自己梳头?她们家太子妃能自己用头绳把头发绑起来就不错了。
但人家都说会了,她一个婢女也不好多嘴,忙让人端水进来伺候薛令净手。
没想到薛令真的会梳,结鬟的动作甚至十分熟练。
“娘子的手真巧!”橙子不由赞道。
薛令笑道:“我想着,总不能只会梳丫髻……结鬟也得练练熟,不定哪天就用到了……到了京城才知……身份不一样了,在家里没事,便又学着梳飞仙髻、云朵髻……”
池棠担心她说漏嘴,忙朝橙子使了个眼色。
橙子嘱咐了一句:“娘子注意松紧,别扯着头皮!”随后带着侍女们都出去了。
只有青衣还立在池棠身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薛令的动作。
这名女子没有武功,身上也肯定没有利器,净手排除了用毒。
梳头的动作很正常。
看起来暂时是安全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薛令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这个婢女是你爹给的?”
“青衣不是婢女,是东宫的侍卫。”池棠从来不隐瞒青衣的来处,看到别人吃惊甚至有点得意。
薛令也吃了一惊,又看了青衣一眼,随即笑道:“我看你一直把她留身边,还以为是心腹婢女——”顿了顿,“阿棠是防着我吗?”语气叹息。
“怎么会?”池棠当然不会承认,“因为我之前被人绑架刺杀过,爹爹和太子殿下下了死命令,青衣不得离身。”
铜镜中映出薛令的面容,她笑了笑,一边垂眸梳发,一面淡淡道:“你跟你爹单独相处的时候,青衣也寸步不离?”
池棠眼神变了变,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