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横环顾左右,确信屋里除他以外,没有旁人,便试探着问:“你这是……骂我呢?”</p>
“荣五爷的底细,我知道的也不多,而且也不保准——”</p>
薛应清应声转过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开始讲起荣五爷的消息。</p>
江连横见状,哪敢再有半句废话,立马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只管洗耳恭听。</p>
“我就赶着说吧!”薛应清在江连横面前来回踱步,“这个荣五爷,有人说是旗人,有说不是旗人,这就不清楚了,但有一点,所有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是从京城来的。”</p>
“确实!他派到奉天的花舌子,张嘴就是一口京片子。”</p>
“别打岔!”</p>
薛应清横眉立目,厉声呵斥。</p>
在这转瞬之间,江连横分明从她的神态中,看到了大姑许如清的脸,心下也明白了,她到底不是空有脸蛋儿的花瓶。</p>
再说回荣五爷。</p>
江连横打探此人的消息,到底缘何困难重重?</p>
因为,在辛亥年以前,关外的线上,从来就没有这么一号人。</p>
荣五爷从未在此开山立柜,也从未真正在线上混过。他是“一夜秋风凋百树”,自己带来了人,打从关东州一落地,压根就没跑过江湖,直接便成了气候。而且,此人行事低调、隐秘,奉省线上的合字,知道他的便不多,只有接触到红药生意,才能略微有所耳闻。</p>
据传,荣五爷并非江湖中人,但也绝不是什么皇亲贵戚。</p>
此人似乎挺有学识,精通东洋话,是最早那批留洋生,自费东渡,学成归来。</p>
是真是假,犹未可知。</p>
可以确定的是,荣五爷发迹,是在庚子年,也就是太后西狩,“八国来朝”的那一年,就算不是那年,也是那年前后的一段时间。</p>
有风闻说,他在那一年,结识了两个贵人。</p>
荣五,自此成了荣五爷。</p>
在辛亥年来到关东州以前,此人就已经相当了得,这地方又是东洋租界,他更是混得风生水起。</p>
薛应清站定脚步,接着说:“至少从我听说的来看,荣五爷从一开始,就不在线上混,他后来跟咱们合字扯上关系,只是因为他这门生意,免不了要跟一些混黑的打交道。他也根本看不上咱们这些人。”</p>
“这我知道。”江连横说,“他是宗社党,就喜欢跟那些世家大族勾勾搭搭。你知道宗社党吧?”</p>
薛应清点点头:“可我听说,他连宗社党都算不上,主要就是给那帮贝勒、王爷筹钱,谁知道呢!其实,关于荣五爷,我也就知道这么多,是真是假,还都不一定。”</p>
江连横有点心疼——两千大洋呢,就换这么点消息?</p>
“我就是觉得,他这人太神了,我兄弟在这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到现在都没找着他人在哪。”</p>
“能找着就怪了。”薛应清笑道,“我听说,荣五爷之前根本就不在大连,一直在海上飘着,这几天去东洋,过几天回关东州,来来往往,不消停,可能是跑生意吧!”</p>
“怪不得呢!”江连横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对了,刚才在楼上,露天舞场那地方,有个穿红马褂的老辫子,你怎么认识他?”</p>
“你说苏泰?”薛应清摇了摇头说,“我不认识他,是蔡家人认识他。蔡耘生能约见到荣五爷,还得多亏了他在中间搭线呢!”</p>
江连横眼前一亮,忙问:“那他肯定能见着荣五爷吧?”</p>
“是能见着,但也不是想见就能见。苏泰不归荣五爷管,甚至有时候,荣五爷还得听苏泰的吩咐。”</p>
“那怎么还不是想见就能见?”</p>
“主要是荣五爷太忙,总在海上飘着。我听苏泰那意思,荣五爷这次答应见蔡耘生,主要原因是,荣五爷最近正好要回来,顺路见见而已。”</p>
“荣五爷是要回来检查一批货,对不对?”</p>
“你咋知道?”薛应清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说,“我还是今天晚上才听苏泰说的呢!”</p>
还真猜对了!</p>
江连横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重新显出笑容:“我不光知道荣五爷要来检查一批货,我还知道那批货是啥,存在了什么地方……”</p>
他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是——荣五爷的那批货,正巧可以杀了荣五爷。</p>
他趁机握住薛应清的手,用力摇晃,喜道:“小姑,大恩不言谢呀!你早说这些,我还冒充什么蔡耘生,费那事干啥!为了表示感谢,等过几天,我在海边给你放几个炮仗开开心。”</p>
薛应清连忙将手抽出来,白了他一眼:“少借机会占便宜!你有主意了,说出来给我听听?”</p>
江连横故意打岔问:“那荣五爷到底跟蔡耘生约了什么时候碰面呐?”</p>
“日子还没定死,只说这个月肯定能见着,但估摸着要到中旬,或者下旬。”</p>
“他们肯定会提前通知你吧?到时候,你跟我说一声,你取财,我拿命,咋样?”</p>
双方谈妥,既然已经算是“连旗”,先前的误会,自然也随之消解。薛应清打算过两天就找个借口,让蔡耘生再搬回大和旅馆,江连横也没忘记让小姑把闯虎放回来。</p>
此时,窗外已然泛起灰白。</p>
两人约定好再次碰头的时间,薛应清便已然昏昏欲睡起来,江连横尽管眼馋,却也只好恋恋不舍地趁着天还没亮时,离开了达里尼俱乐部。</p>
回到大和旅馆时,又是到了清晨时分。</p>
连续两天昼夜颠倒,江连横早饭也没顾得上吃,便早早回到房间,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等着赵国砚回来,问问红马褂苏泰的情况。</p>
没过多久,“咚咚咚”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p>
江连横本以为是赵国砚回来了,可推门一看,却见门外怯生生地站着一个旅馆的前台小姐。</p>
“你好,请问——你是张征张先生吗?”</p>
“我是,怎么了?”江连横点点头,这是他在旅馆登记时用的假名字。</p>
“没什么,没什么。”旅馆小姐微微侧过身,抬手指向走廊道,“旅馆楼下前台,有你一通电话,好像是奉天打来的,你要是接的话,要另付钱。”</p>
家里打来的电话。</p>
江连横皱起眉头,立马跟在前台小姐的身后,朝旅馆楼下走去。</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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