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威那边怎么样了?”
叶先生沉声道“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李老沉默了,凝望着莲台中的男人。
那白光入腹,那白发飘飞,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为森寒利刃,击碎了腹中失去活力的脏腑。
李老全名李富贵,名字很土,曾遭同龄人取笑,后来取笑最厉害的家破人亡就消停了。
在上一辈手中继承了丰厚的家业,几十年兼并成为顺城乃至辽地屈指可数的大地主,操控千万人的生死悲欢。
后来局势变换,为张大帅效命,又在日本人手底下做了些活计,阅历丰富,人老成精。
数年前嗅出时代变换,已经着手变卖田产,目前家财一半在田地,一半在产业。
李无眠攻城时,偷偷给日本人送物资。
待明教取下顺城,又第一个贡献余下田产,坚决响应杀鬼子分田地的号召。
为此明教还赠他进步地主四字,嘉奖其为顺城土豪乡绅带了好头。
此刻,万民之中的李富贵,仰望着盛开的红莲,如同定格的木雕。
颌下灰须在暖风中飘扬,沾染了颗颗红雪,暖意弥漫体表,枯瘦胸腔之中,却是塞满了玄冰。
以至于那一双精亮瞳孔都为之涣散。
太恐怖了!
太夸张了!
这明教的明尊,莫非真是那天上神佛降临人世?
李富贵身魂颤栗,思绪竟飘忽起来,他年少时是正宗的纨绔子弟,嗜淫好极。
在冬日一次彻底的疯狂之后,被其父丢进院内结冰的池中。
臀下砸碎薄冰的刺痛,严寒入侵肌体的绝望,是穷尽一生都无法抹去的印记。
“李老,李老你怎么了?快看!那李无敌!”叶先生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救出,李富贵打了个冷颤。
事到如今,他可以确认一点,任何阴谋诡计,都无法对那个男人生效,只会加速自身的灭亡。
乍然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涣散的瞳仁几乎缩成黄豆,猛地蹦了起来,竟有三尺之高,可吓了叶先生一跳。
只听他布满褶皱,犹如树皮的嘴唇念念有词“倒也,倒也!”
待得李无眠从那空中落下,李富贵竟是忘了周遭的百姓,姿态缭乱,手舞足蹈。
“倒了!真的倒了!天助我也!天公助我!”
……
李无眠倒下的那一刻,仰望的民众如潮水般涌来。
然高处不胜寒,神人远望之,离他最近的民众,是百米?还是千米?
那都已无足轻重。
李无眠下坠的那一刻,夏彤闭上双眼,她回过头去,淡粉的发丝一瞬间便乱了‘以后该怎么办?’
没有了这根天柱,她也无法避免的化为弱质女流。
或许她的能力足以维持现状,但失去李无眠,并不仅仅是失去一个领袖,那股意志也将一并失去。
那时,去了色彩的明教,真是他希望的吗?
“李兄,唉。”
无根生踏前一步,又很快收回脚步,怜悯的望了眼每跑一步,都会留下一个红色脚印的宁建木。
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劳的。
盯着那颗坠落的流星,目中竟有些湿润,结束了吗?一切都画上句号了吗?
是啊,都结束了。
“明尊!”偏偏有人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宁建木尖利的嗓音,将寒风割裂,如出笼的猛虎,逐电的雷鸟,他张开双臂,期望自己就站在羽化台下。
他想要接住那个男人,哪怕只留下一具失去温度的尸骨。
可他能做到吗?他做不到,尽然肌腱迸裂,血肉溶解,他也做不到。
他跪在地上,呐喊着“明尊。”
“明尊……”回音千万,俱都无望,在民众的目光中,他已然立足高天。
跌落的后果为何?
为何如此的残忍?留下一具尸身,竟成了奢望。
“明尊,你不该死啊!”行就将木的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这短暂而漫长的人生,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苦难,见到生平中难能可贵的光芒,质疑他,谩骂他,相信他,却又残忍的看他逝去。
这一辈子见过如此之多的人面。
从没有这样一张,愿意为卑微的存在流干最后一滴血。
“把我送走,让明尊回来吧!”老迈的哭喊,妇人的垂泪,汉子的哽咽。
婴儿推开了母亲的胸膛,扯开嗓子哇哇大哭,那口角间乳白色的汁水,为何透着深沉的悲苦呐!
一切的一切,都在重新刮起的寒风中消弭。
“太惨了。”
叶先生微微感慨“是啊,真是……”
李富贵眉目舒展,皱纹展开,一如枯树逢春“我觉得,此情此景,不高歌一曲,难以抒发心中之情。”
“这,李老还通音律?”叶先生暗惊,环顾四周,每一缕空气,都浸透了悲恸,无人注意二人。
“略懂一二。”
叶先生迟疑道“不太合适吧?”
李富贵微微一笑“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叶先生先来起个头,一定要应情应景。”
叶先生为难片刻,架不住李富贵情真意切的目光,轻咳一声。
“那好,就在李老面前献丑了,好运来那个好运来,好运来带来情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
叶先生越唱越是小声,生怕引起旁人的注意,情意倒是给了七八分,毕竟确实是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