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蓬里走出几名牧民,肤色黝黑,警惕的神情里夹杂着慌乱,看情形这些牧民很少能够遇到外来的旅客。
宁缺不知道夫子带自己和桑桑来这里吃什么,正所谓弟子服其劳,他向那几名牧民走过去,准备看看帐蓬里有什么食物,花钱买下来。
他会荒原上的蛮语,甚至连一些很偏僻的部落方言都很擅长,然而今天他忽然发现,自已居然也会和荒原上的牧民无法交流。
“少到处卖弄你那些雕虫小技。”
夫子从马车上走下来,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那几名牧民看见夫子后的反应很奇怪,有些感动,有些兴奋,更多的是敬畏,有两人直接跪倒在夫子身前,亲吻他的脚背,另几名牧民则是跑到各自的帐蓬,把老婆孩子还有老人都带了出来。然后对夫子行礼。
宁缺这才知道,原来这些牧民见过夫子,不由很是好奇,这些牧民究竟属于哪个王庭,居然听不懂自已的话,更好奇夫子会怎样和这些牧民交流。
他从来没有想过,夫子不能和这些牧民交流。
因为现在他愈发确定,夫子是无所不能的。
夫子开始和这些牧民交流。
他指向远方草甸上的羊群。然后摊开双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又用十指朝天乱动,模拟火焰的样子。嘴里还在不停念念有词。
“羊可不能大了,就这么大。”
“要烤的……就你们最拿手的那种烤法。”
……
……
宁缺再次无言,他哪里能想到。夫子的交流方式就是这样。
夫子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说道:“我一直在说,世上没有无所不能的人,就算是我,也不能通晓世间一切语言,但那又算什么?语言本来就是雕虫小技,你只要会比划,到哪里都饿不死,到哪里都能找着好吃的。”
宁缺知道要和老师讲道理。那是一种极其自虐的念头,于是他很坚定地放弃,问出自已的疑惑:“这个小部落属于哪个王庭管?”
夫子说道:“不属于任何王庭,这些牧民千年以来,始终在这片苦寒之地游牧,不与外界交流,日子虽然过的苦些。倒也清静。”
宁缺说道:“只有这么些人,按道理很难繁衍下去。”
夫子说道:“当年屠夫在这里躲过一段时间,应该是传了这些牧民某种秘法。”
宁缺听夫子说过屠夫酒徒这两个人,闻言微惊。
夫子又道:“屠夫烤的羊腿是最好吃的,如今他不知道躲在哪里。很多年都不肯见我,所以现在人间最好吃的羊腿。就在这里。”
宁缺笑了起来,说道:“您说的秘法,究竟是传宗接代还是烤羊腿?”
夫子笑地直拍大腿,说道:“都是都是。”
桑桑分了两碗奶酒,端给夫子和宁缺。
夫子饮了一口,赞了声好,然后对她说道:“你也喝喝,味道不错。”
便在这时,羊腿终于烤好了,牧民恭恭敬敬地捧了过来,便退了下去。
宁缺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根传说中人间最好吃的烤羊腿,闻着羊腿散发的香味,看着羊腿上令人失神的油泽,食指大动。
但在这种时候,他永远不会犯错,依照陈皮皮和大师兄曾经指导过的那样,用锋利的小刀在羊腿最好的部位切下两片,然后送到夫子唇边。
夫子咀嚼着羊肉,闭着眼睛,端着奶酒碗,神情十分陶醉,只待下一刻,用奶酒把嘴里的羊肉膻香味化为迷人的醉意。
“不对劲。”夫子忽然睁开眼睛。
然后他像端在道旁刚吃完面条的老农一般,啪嗒啪嗒嘴,仔细品琢了一番嘴里的感觉,脸色骤变,说道:“这羊肉不对。”
宁缺怔住,在烤羊腿上再切了一片,送进嘴里嚼了,只觉肉质鲜美愉悦到了极点,险些把自已的舌头也嚼掉,心想哪里不对?
他问道:“老师,哪里不对?”
夫子愤怒道:“这羊肉吃着都不像羊肉了,还能叫羊肉吗!”
宁缺完全不明白,这哪里不像羊肉。
夫子忽然沉默,看着那根烤羊腿长叹一声。
然后他望向桑桑,叹息着摇了摇头。
桑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声问道:“您要不要来碗羊汤?”
夫子恼火说道:“肉都没法吃了,还喝什么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