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方达连连用英语说着对不起,他除了会这一句英语绝不再多会一句。就像这里很多的印度人对着中国人或者满口汉话的华人,只会简单的说一句“老大,您好”,除此再也不多会一句汉语一样。
苏方达原本打算从洗衣房绕过篮球场走过去,篮球场刚好有一群印度人在打篮球,苏方达眼睛看着一个黑小子凭着自己的灵活勇猛从对方的手里夺过了一个球,甚至直接走了两步再去传递给另一个个子高大的同伙,接过球的高个子闯过一道道的阻拦跑到了球篮下面两脚轻松地向上高高的弹起,并借助右手臂腕的技巧直接把球投了进去。对篮球不感一点兴趣的苏方达,在那个中国人的解说下,从他们相互传、递、投、跃几个简单的过程中居然发现好几个犯规的动作,严格意义上这样的投篮在前几步动作中就该判为无效,旁边看热闹的小黑们还在鼓掌、起哄、叫好。
那两个吃饭的印度人一定是为了看球方便才把饭摊摆在了篮球场旁边的水泥地上。
明亮的灯光照在涂着绿色漆面球场上,刚刚下过雨残留星星的水迹在灯光的映射下泛着点点亮光。
那两个吃饭的黑家伙一边用手抓着饭,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球,一边喝着彩,一边跟别人一样嘴里滴里嘟噜的说着印度话,说的也许是他们的地方土话。对于这样的场景很少见到中国人的影子,如果不是非从这里经过,苏方达也绝不会专程到这里来看这种实在没有一点意思的热闹。
接着又是一阵异常兴奋的起哄和喧闹,这一次苏方达看在眼里的竟然不是球场里投球进蓝的场面,而是跳出场外的篮球刚好砸在了那两个正在吃饭的小黑的饭食上,稀稀的咖喱饭就像一块石头拍在了上面,顿时四处澎溅了起来,溅得那两个吃饭的小黑满脸都是,顺着黑黑的胡子还在滴着黄黄的东西。那两个黑家伙顿时跳了起来,一个紧紧地拽住了跑过来捡球的黑小子的胳膊,一个抄起了没有喝完的啤酒瓶就要向过来捡球的小子砸去。捡球的黑小子嘴里滴溜嘟噜地说着,表情里除了连连说着抱歉的话,再就是向那两个家伙解释球不是他扔过来的,他是来捡球的。好在旁边看热闹的印度人赶紧把他们拉开了。那两个小黑一边用右手擦着脸,一边嘴里在用印度话骂骂咧咧的,看热闹的印度人再也忍不住笑,有的捧着肚子弯下了身子。
苏方达忍耐不住的是,刚刚对自己还在客客气气的那个黑家伙,顿时吹胡子瞪眼暴跳起来,脸上沾满了黄黄的咖喱饭气势汹汹的样子就像护食的黑狗,在自己的狗食遭到外来者侵占的时候,显露出的呲牙咧嘴狰狞的样子,偏偏是满嘴的牙齿格外的白皙,实在可笑。
如果不是有过这样的一次可笑的接触,在以后的工程作业中,一天班长把一个叫巴布的印度黑人介绍给吴爱民和苏方达让他跟他们一起干活的时候,苏方达是不会一下子就能认出其中那个拽住人家胳膊的就是那个晚上在球场上被咖喱饭溅得满脸的巴布,那时吹胡子瞪眼暴跳的样子实在让人可笑,以至于一乍见到他的时候,跟他说起了那晚上的事,巴布还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有了这一次偶然的相遇两人的关系早就变得熟络了。
生活似乎原本就该是这样的,亲人在一起共同生活所有的琐事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一到别离的时候,同样生活的琐事又成了亲人之间相互热衷关切的话题,即使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也一点不感到啰嗦和厌烦。
昨天晚上刚刚通过电话,到今天晚上仅仅不过二十几个小时,苏方达跟他娘攒下来的话远远超出一天里收进兜里的票子,一开始就对这几天晚上下雨加不成班的事感到抱怨。
对生活尚不富裕的人们来说,并不需要很多的金钱就能缓解他们眼前生活贫困的局面。但是要想彻底的让他们从心里不再为贫穷而失望,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像很多重病缠身的病人,习惯于对临时止痛药的服用,尽管这些临时止痛药对于根治重大疾病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是人们依赖它最起码能够减轻暂时的痛苦,或者说有那么一剂苦药的应对心理上的痛苦得到了些微的缓解。要想彻底跟贫困的生活决裂,非要进行一场殊死的较量不可,就像要想治好顽症非需要恰到好处的猛药不可。对于能下得起辛苦的人来说,勤劳和坚韧是他们的长处,仅凭这两点绝不是成全他们改变命运的根本。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有着灵活而智慧的大脑。努力的目的无非是为自己寻找一切可能改变的机会,一旦有了更好的机会,就像钉进木头里的钉子一样牢牢地把住。
“由于下雨的缘故,已经连续三天晚上没有加班了,事实上每天晚上的雨下得都不很大,今天晚上几乎是刚下班天就晴了。如果按着正常天气,我是说晴天,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九点,也就是说每天都要多出三个小时的加班时间,积累三天就能多出一天工资。按这里九个小时算一天工。一天不加班就少收入六七十块钱,一个月就差不多是两千块!娘,两千块!比你在家给人做一个月保姆的工资都多。”在苏方达对母亲的通话中,使人容易想到,他在外面努力的挣钱,是不让母亲被自己带来的拖累更多。
苏方达这样一说他娘的心里也跟着平添了不少的遗憾,这种遗憾除了对她来说挣钱实在是太难了,再就是家里真的需要钱。不过在跟儿子的通话中她却用那种母亲对儿子关怀的语气把这种心里的失望轻轻地给掩盖了过去。
“你们都还很年轻,我怎么好跟你们比。”那边老妈妈的声音除了对自己的无奈,还有对自己孩子的羡慕,这种羡慕绝不仅仅是对他收入的满足,是时代给人们带来了不一样的人生,老妈妈接着说“借机好好地歇歇也是好事。这个时候还能下雨该多好啊!我几乎都快要把下雨时的那种心情给忘记了,家里前一场雪还没有完全化掉,昨天又接着铺了厚厚的一场,看样子这个冬天决意要让人们尝尝冷冬的感受。这一场寒雪下来,杨林镇平时宽敞的医疗点一下子变得狭窄了起来,挤满了为重感冒来救治的人们。”
“娘,你是不是也得了感冒?”苏方达的语气一下子由和缓变得急切。
“我很好,没有事的,别看咱们天生命运不怎么好,老天对咱们的关照还是要感恩的。不要为我的事过多的操心,不过,”母亲的话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这,还得多亏人家小荣。”
“跟她有什么关系?”苏方达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带着一股很大的不情愿。这种心理上的反感绝不是今天才突如其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的电话中他娘动不动就跟他说到“小荣”这个名字。他意识到在他离开家的这段日子里小荣一定跟他娘走得很近,一个老妇人身边一下子多了一个关照自己的女人,不用说他娘很容易就会喜欢上小荣的,喜欢上小荣的目的也是不用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