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1月15日(3)(2 / 2)

新加坡的日子 孙相华 3367 字 10个月前

加藤及时地走了出来,一定是他事先就在那里等着今天要约见的人。

“您好,欢迎您的到来。”见到傅铭宇的时候,加藤显出了少有的热情。

“您好,谢谢您的欢迎。”傅铭宇在回应加藤热情的时候,为他的庄重心里感到多少有点疑惑。他看了看表,比加藤约定的时间还提前了十分钟,至于加藤是什么时候来到的就不得而知了。

傅铭宇在走进雅斋茶馆的时候,特意欣赏了一下题在黄色匾额上两个浓重有力墨绿色的“雅斋”两个大字,乍一看上去并没有可奇妙的地方,但落款竟是中国书法界一位名人的题字。

这一天对于加藤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在日本原本不很出名的一个城市,没想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声巨响,尽管那时候世界媒体的传播方式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但是远比现在媒体还要快的速度传播的更快更广,人人皆知家喻户晓,人们无不为这里瞬间遭受的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惨祸而震惊。二战由此也一点点偃旗息鼓,这个城市给人类留下了永远挥之不去的烙印,由此人类对于战争变得更加的谨慎。四十年前的这一天,加藤家族变得一片欢乐,在被世界认为短时间内不可再有人烟居住的地方,他们以唱歌跳舞的方式庆祝这个家族又填了一个新的成员。谁信道,四十年后,这个新成员以喝茶的方式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应邀一个中国人在孤独寂寞中为自己庆生。

正像傅铭宇想的,一切都是加藤经过深思熟虑的。最起码在跟傅铭宇交往这件事上他是慎重的,至于对自己有没有敌对的心理却想都没想过,不过人家愿不愿意跟自己交往这才是关键,这次的邀约是他带着很大勇气冒然的尝试,他相信傅铭宇是不会不给自己面子的。反过来让傅铭宇没有想到的加藤会是一个少有遇到怀有人间正气的人。没有想到加藤跟他的主动接触并没有一点恶念,正因为过去的那段历史使加藤对海连湾,以及海连湾人有着深深的情感。不过,在见到加藤的那一时刻,多少使傅铭宇心里的那种冷静有了一点松动,一个想做坏事,或者利用自己做坏事的人能选择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地方?更何况他还是这里的工程总监。总之,任何时候对自己名誉带来一点点损害的事情是绝不能做的,这是不断敲击心灵的警示。傅铭宇之所以变得这样的小心,害怕自己一时疏忽误入歧途,使自己身败名裂,家人也跟着受连累。无论出于何种境地保持名誉不受到玷污,是他永远不能打破的做人底线,傅铭宇心里的自己指的不完全是他个人。

不能说牛车水完全的是华人生活的地界,但是在这里无论是做买做卖的大都说着汉语。这里的繁华跟外面传扬的名声倒有些大相径庭。跟那些可着劲往高挺耸的高楼大厦比起来,这里的建筑寒酸多了,街面两侧到处布满了低矮的商铺,发廊,饭堂,酒馆,百货商店,国内的那些不出名的城市随便哪里都能找出这样的街道来,老旧的建筑依然保持着几十年前初建的规模。这里商铺的布置即使在条件适宜的地里生长出来的竹林也不过这样拥挤。布店,鞋店,服装店,米面专卖店一条街一条街各分其类,只是写着茶馆或者接近这样称呼的店铺却显得稀少。

那些整天为了谋求生活忙于生计的人,毕竟很少愿意搭上空闲的时间,花着很多的钱到这里把跟自己嗜好毫无相关的消遣当成是人生的一种享受。

傅铭宇在寻找到底哪一家是“雅斋”的茶馆的时候,加藤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把他领进了一个内部装饰木质结构的茶肆里。刚一进门,一个轻拢慢捻抹古筝的弹奏声传了过来,像是专门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才响起的琴音。傅铭宇不知道这一切所谓尊贵的待遇都不是白白送上的,就连美丽姑娘的琴音都是加藤为迎接朋友的到来提前做好的安排。而且这种御用的招待如果他知道细目一定会大感吃惊。

茶肆的光线不那么明亮,在这个靠近赤道的地方,人们对于阳光早就失去了兴趣,热浪无孔不入,雅斋茶肆里面的凉爽与光线的明暗没有多大的关系,不停运转的空调把房间里的热空气换成了冷空气。就连这里的桌椅也都在享受着空调的待遇,坐上去给人一种舒服凉爽的感觉,桌椅擦得跟这里的茶具一样干净得即使最挑剔的人也都无话可说,里面的茶座并不多,不是房间不够宽敞而是丛生着很多的竹子占去了很大的空间,在傅铭宇认为用这些假竹子来装饰房间一定不是商家的明智之举,当他亲手拿过一片竹叶想看个仔细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犯了莽撞的错误,这些竹子居然都是从下面精心配置的土壤里长出来的,湛绿的竹叶就像刚淋过雨水一样,湿漉漉的。

靠近茶座的旁边,有一个搭设精美的假山,突兀的假山石上跌落着一股清泉,虽是小小的内室,倒有一种野外空旷幽静的感觉。

“先生,这是您要的西湖龙井。”一个穿着黑色礼服年龄不过十八九岁的服务生右手拖着一个精致木雕的茶盘来到加藤跟傅铭宇东西对坐桌前,把两杯刚刚沏好的散着一股淡淡清香气雾的西湖龙井分别放在了他们的面前。接着又用一种款款的带着像姑娘一样的轻柔的声音说,“先生,请您慢用,如果需要服务请您随时吩咐。”

且不说傅铭宇对于这个努力把自己变成有些姑娘腔的小伙多么的看不惯。仅这一杯西湖龙井就让他感到了无比的亲切,这是一种任谁都无法阻挡的亲切。傅铭宇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茶感兴趣的,如果非得要说出个时间来,那一定是他跟爱人结合的时候开始的。每次工作完回到家的时候,爱人总是给他沏上一杯淡淡的清香的茶。特别在他烦心的时候,那杯清茶却给他带来一股异样的情调,按着爱人的意思,茶是最能调节人的性情的。可以使急躁变得和缓,可以使忧郁变得开朗,可以使狭隘变得豁达,可以使敌对变得友好。傅铭宇不失时机的调侃到,也可以使野蛮变得文明,使魔鬼变成天使。如果茶真的有你说的那样的神奇,世界将会变得多么的单纯,他知道爱人之所以这样说来,无非是把茶感化成一种无限爱的力量。

以前的时候傅铭宇曾经认真的想过别人的说法,他之所以这样的拼搏,无非是为了名和利。他努力的反思过,心里除掉了这个想法。事实上他跟大多数(指的是那些普普通通收入极低的劳动工人)人的想法是一样,无非是想尽一切努力通过自己劳动得到的报酬让自己的爱人和家人过得幸福一些。即使现在他也跟北星公司来到新加坡的工人一样,尽管这里的工程才刚刚的开始,有的人才刚来到新加坡却希望这里的工程能够早日结束,回去跟家人团聚。

傅铭宇端起茶盅轻轻地抿了一口,细细品了品,想找出往日爱人给他沏上的那种西湖龙井的味道,差别实在太大了。跟国内的西湖龙井比起来算不上名贵。不过在这个地方即使再不名贵的东西也会变得昂贵起来。如果傅铭宇知道他喝的这一杯西湖龙井价钱的话,他一定会认定这是他喝过的最昂贵的茶。

接着他又仔细地看了看茶盅里茶水的颜色和茶叶的样子,尽管水的颜色和茶叶的样子没有一点本质的差别,但是完全没有爱人给他沏出西湖龙井的味道。傅铭宇知道这是不需要任何探求就能得到答案的,即使是同样的水同样的茶,沏茶的人和品茶的环境不一样味道彻底的变了。

一声声妙曼的乐曲犹如一股股清泉至上而下倾泻下来,撞击在突兀的山石上,犹如清澈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一股股清泉把山石上的尘埃涤荡得干干净净,这尘埃犹如人们心里的烦乱和杂念一下子被这妙曼的乐曲犹如清泉涤荡山石上的尘埃一样给冲淡了。傅铭宇是一个不懂音乐的人,这种给精神带来奋发的声音,没有因为他不懂音乐使他天生情有独钟的喜爱带来影响。就像一场规模盛大音乐会,台下的听众未必人人都精通乐理,这种人世间美妙的声音对他们有着夺魂夺魄深深地吸引力。这个拥有几千年文明发展史的民族对于音乐的痴迷和渴求早已深深地植根在骨子里了。就象一个人天生下来就需要吃饭、喝水、睡觉一样,离开了这些必不可少的需求,精神就失去动力和依存。

在这个时刻里,傅铭宇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没有离开跟工程有关生活的圈子。至于是三个月多几天,还是差几天三个月他没有细心的计算过,总之几个月被杂七杂八的事情给紧紧地缠绕着,没有一点脱身的机会。尽管在北星公司的委派下,项目部的管理人员都一一到位了,所有的事情都有专职专项的人员去做,他们也都在为自己该干的事儿各尽其责,他还是觉得自己如果不面面俱到就不放心,多年养成的习惯与信不信任别人没有一点的关系。是他对待工作的态度,他总是觉得如果自己不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抓起来,总是对工程质量和工程进度放心不下,一旦出现问题,他个人的名誉和经济利益的损失还是小事,北星公司的名誉和经济利益受到损失才是大事。社会的发展像北星公司这样保持原有经营模式的企业,发展的路子越来越窄,关乎着几千人生存命运的饭碗实在马虎不得。如果让他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来,他把这句话一定说得光明磊落,自己的名誉和经济利益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北星公司这个庞大集体的名誉和利益实在不能因为他个人的原因受到损害。特别是在新加坡,北星公司代表的是中国企业的形象,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北星公司的工人代表的都是中国人的形象。

傅铭宇在努力做到内修外敛严格自我约束的同时,想得更多的是,怎样带好这支队伍。既要把工程干得出彩,还要让工人们做到不给自己和北星公司惹来麻烦,毕竟这里的制度跟国内的制度不同,国内很多违法犯罪的行为在这里却得到了合法的保护;国内看似不道德的行为,在这里却遭到诉讼被法院严加审判。这些在国内自由、懒散、放松惯了的人们可该好好的管管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