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修谨很是恭敬地向白师父行礼，白师父却只是冷冷地打量他两眼，点点头道：</p>
“如此说来，传到长安的那些消息，皇后和鞑子勾结之事，鞑子向东宫讨要皇后的承诺之事，都是你传的？”</p>
莫修谨点头道：“是。”</p>
又觉得自己回答的太过漫不经心，忙加上一句：“陆云舟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不是皇后的探子了。”</p>
“近一年来，我都在冒用他的身份。”</p>
要是吴有仁在侧，肯定会在心里吐槽一句，这是野猫变家猫，温驯的不像话啊！</p>
这疯子跟鞑子主将说话，都没这么客气。</p>
白师父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又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p>
莫修谨当然没敢说，之前计划是杀了‘施姑姑’，再跟着鞑子将领去战场，向凌王传递消息。</p>
但现在嘛，施姑姑是阿沅姐的师父假扮的，不光不能杀，还得供起来。</p>
他思绪转的飞快，接下来的北疆会非常危险，包括他自己，随时都会死。</p>
绝不能让阿沅姐留在北疆跟他一起冒险！现在也无法让阿沅姐去幽州城，太远了，一路会遇到各种敌人。</p>
他灵光一现，想到一计，忙说自己收集了不少，皇后跟鞑子勾结的证据。</p>
还有数年前，凌王与鞑子那一战，凌王大败，身受重伤，被罢兵权，双腿残疾，赶回封地。</p>
那一战，也是皇后向鞑子透露凌王的军防部署，甚至凌王重伤，就是施姑姑所为。</p>
只是他没办法将证据送回长安，刚好白师父以施姑姑的身份前来，可将这些证据带走，一进玉门关，就将证据公布。</p>
如此一来，天下定会大惊，东宫想趁凌王不在幽州，派人到幽州搞事，就不得不暂停。</p>
一听莫修谨的计划，阿沅心头一颤，别以为她听不出来，小盼这是让她和师父赶紧离开北疆。</p>
而白师父同样听出来了，同时指出一点：</p>
“若用施姑姑的名义传送证据，那暗害凌王的案子就得暂缓。”</p>
没道理施姑姑自己向朝廷举报，是自己害了凌王。这样一来，反而证明这个施姑姑要么身份有问题，要么脑子不正常。</p>
若只是前一条，还能说是，施姑姑是在为鞑子和东宫之间传消息，结果消息被边军截获，意外走漏。</p>
莫修谨神情一凝，不是因为白师父拒绝传第二条消息，而是在后悔自己没想清楚，一时太过激动，就都说了。</p>
他小心地看一眼阿沅姐，见她垂着眸，似乎在想别的事，并没有认真听两人谈话。</p>
莫修谨悄悄松了一口气，忙又道：“师父提醒的对，那边只传第一条，第二条会由鞑子这边主动向凌王坦白。”</p>
说实话，刚见到莫修谨的时候，白师父明显对他印象不好。</p>
他若只是阿沅的表弟，白师父自然会全力相帮，但明显阿沅这个傻孩子对他的情谊不同。</p>
虽然阿沅从未明说，可白师父岂会看不出来，阿沅对他情根深种。</p>
而只今天匆匆见这一面，白师父凭多年的医术，一眼就看出来，莫修谨有病。</p>
那种强烈掩藏的疯狂情绪，克制至极的痛苦，医师是很容易看出来的。</p>
且他现在的身份和任务，注定了他要参与凌王远征之战，不可能跟阿沅离开。</p>
若阿沅只是她的徒弟，她这个师父便是要管师徒的私事，也有个度。</p>
可她是把阿沅当女儿教的，这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挑剔极多。</p>
莫修谨绝非阿沅良配，能不能在这一战活下来还是未知，不能让阿沅陪他在北疆涉险！</p>
幸好，莫修谨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立即有了让白师父以施姑姑的身份，往长安传消息的计划。</p>
白师父的态度这才大转，看来这孩子心性还是良善的，对阿沅也是真心的好。</p>
这两人看似在说着计划，实则已经把阿沅的未来给敲定了。</p>
一个说的是：“北疆很危险，白师父快带阿沅姐离开吧！”</p>
另一个说的是：“我会带阿沅平安回长安，你就在北疆做你想做的事。”</p>
可两人都没问一声阿沅，没有问一声，她是怎么想的？</p>
是陪师父回长安，从此平安顺遂，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p>
还是陪小盼在北疆冒险，生死与共。</p>
阿沅低头一笑，这不怨他俩，怨自己，从小到大，都没主见。</p>
在光州时，万事听母亲的，被罗家认回，同样跟一个软柿子一样，任罗家拿捏，连说‘不’的勇气都没有。</p>
就连被冬素和小盼从卢家救出，她全程也是被动的，什么也做不了。</p>
唯一一次自己坚定地提出要求，还是和甲十八一起去滇州。</p>
也是那一次，阿沅才知道，原来有些事，只要你说出来，只要你坚持自己的态度，就能达成目的。</p>
所以她渐渐从一个顺从没主见的姑娘，在多舛的命运推动下，变成一个执拗、有胆量、有恒心的医仙徒弟。</p>
而这一次，阿沅在见到莫修谨的那一刻，便认清了自己心的，坚定了态度。</p>
她要留下来！</p>
她要陪小盼一起，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阿毗地狱，她也陪小盼一起闯过去。</p>
就在她抱着小盼的那一刻，抚摸着他瘦可见骨的胸膛，看着他那双燃着死志的眼睛。</p>
阿沅的心如刀绞一般痛，小盼有疯病，师父不知道，她却很清楚。</p>
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很痛苦，都很绝望。</p>
父亲和爷爷的惨死，像烙印在他灵魂深入的一幅画，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画面。</p>
提醒着他，那是你的结局。</p>
不管你怎么努力，都逃不掉的结局。</p>
所以小盼才会还清醒的时候，像燃烧自己一样，用不要命的态度，去做各种艰难的事。</p>
当初为了救她，小盼去卢家卧底。</p>
这一次，该我救你了。</p>
若我救了你，我们便一起活下去。</p>
若我不能拯救你，那么，我就去陪伴你。</p>
听两人商议完，阿沅从容淡定开口道：</p>
“那就请师父将消息送回长安，我要留在小盼身边。”</p>
这话让白师父和莫修谨皆是一怔，如果你不走，他俩商议的事有什么意义？</p>
莫修谨态度坚决，语气甚至有些恶劣地道：</p>
“不行！阿沅姐留下来也帮不了我，若被鞑子发现，还会给我添乱。”</p>
“你和白师父一起走！”</p>
阿沅丝毫没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依旧温声软语：</p>
“我可以易容成任何人的模样，不会让鞑子发现的。别的忙我是帮不上，但我能治病救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