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岁那年,父母当着他的面笑意温暖,出了房间才敢情绪外露。
云萧没有泪,他坐在床上静静的听着,那些压抑的哭声伴随着空气输送入耳,然后快速仓惶逃窜。
每个人都会在痛苦中寻找出口,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好,他在少年时期进入内阁,怀揣着最饱满的热情,但他忘了有些记忆是深入骨髓的。
第一次内阁会议,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他们启开的唇,无声中映衬出他的恐惧。
他平静起身,“抱歉,我去趟洗手间。猷”
没有人知道,那天他在洗手间里吐得有多绝望……
每个人看到他,最先被吸引的永远都是他的外貌,可就是外貌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容貌是父母给他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感恩。
来到异国求学不是深造,只有他知道,家人知道,经年流转间他迷失了方向,没有人能够帮他,回家的路只能靠他自己来寻觅蕖。
有一种悲哀直入心窝,不管历经多久,永远都无法做到释怀。
世间爱恨情仇,如果讲因果的话,其实全都有错,只不过到最后评判对错的依据无非是谁是受害者,谁是施加者。
vivian说他太过冷淡,不懂爱情。
他偶尔会问自己,什么是爱情?他想很多爱情都会在最初的时候不掺任何杂质,但却会在岁月流逝间产生裂痕,到最后各奔天涯,寻找下一场情爱邂逅。
每个人都有太多华丽的借口,每个人都喜欢在情爱里自圆其说,每个人也早已学会了自欺欺人……
尘世里的爱情,好像原本就是这样的。不管爱或不爱,终究会在某一天万籁俱寂,回想起来云淡风轻。
他是凡夫俗子,每次想到万丈红尘,总会不期然又悲又喜。
15年了,他总是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说他过的很好,他在回答时总会带着轻微的笑容,但那样的笑容早已失去了欢欣的意义。
无数个黑夜里,他觉得想要忘掉过往其实很容易,闭上眼睛,一切都会消失在他的眼前,即便再次睁开眼睛,至少这一秒在镜子里看到的他,已经不再是前一秒流露阴郁的他。
少年时期,他又怎么知道,有一天他会爱上一个她。
都说大学是一个遭遇爱情的地方,但他却在法兰克福遭遇了情感沉陷,从他意识到他有可能会爱上楚诺时,他就像刽子手一样把有些刚刚萌芽的东西残忍的杀死在了心里,然后彻底的埋葬在了法兰克福。
他恪守自己的坚持,在情感沉淀中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于是他看到了自己的内心,找尽借口,最终在接近时才明白,所谓情爱,其实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所有的爱恨里都夹杂着穿越生死后的侥幸和茫然,正是因为万般坎坷,心思泥泞,所以爱情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饱满。
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他在忧虑踌躇中慢慢消蚀着自己的热情,他偶尔会想起楚诺,只是偶尔。
父亲说的没错,他善于保护自己,所以封存了所有的冲动,他用最完美的神态,成功欺骗了他自己,也欺骗了所有人。
他活的糊涂吗?对自己的人生很迷茫吗?他兀自轻笑,他比谁都活的明白,他想爱楚诺,但不敢爱;他势必要从政,但却逃不出心魔……于是他终于明白,他只是活的太矛盾。
如果落霞山没有遇见,如果不是心魔成灾,他会继续走他的路,直到有一天走的很远,回头望去,也许他会发现他们各自朝相反的方向已经走的太远。那么远,远到已经无力再去期待。
有人说,既然痛苦,何不放弃?
这个道理任何一个人都懂,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很少,一旦有了想要的人或是东西,就会心心念念,时刻铭记于心,不肯丢弃。
他想忘记,但忘记并不代表一切都不存在。
他醒来是在早晨,云萧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对母亲和楚诺说的,总之没有人再进来,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才再次看到楚诺。
四目相对,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她依然冷静如昔,但眸光里却带着浅忧:“有没有不舒服?”
她的声音有些哑,眼睛下有淡淡的青色,可见他昏睡在床的时候,她并没有怎么好好休息。
“我很好。”
如常话语,因为太过虚弱,所以显得有些无力,楚诺心里竟是一酸,她已经坐在了床沿上,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那一刻她很想抚摸他苍白的脸,但她拿什么身份去抚摸他?
她未能实现的动作,被他抢先一步,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她的呼吸有瞬间凝滞。
他说:“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在手术室里呆了好几个小时,还不是她的错吗?
她下意识把掌心盖在他的手背上,察觉他手指僵了僵,但他面色却很柔和。
她更紧的握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怎能不自责?她差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他。
沉默一秒,他微微自嘲道:“我也以为我能吃辣。”就像他以为他能跟她在一起一样,到最后却发现带来的只有痛苦。
把手从她掌心里抽出来,他才略带笑意,极其缓慢的开口说道:“今天周一,不去上课吗?”
“你没醒。”话语间带着少有的执拗。
“总会醒的,不可能一直睡下去。”也许,他应该在她的事情上做到置身事外,只有这样才能剥离出所有有关于她的回忆。
楚诺好一阵子没说话,她总感觉醒来后的云萧似乎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他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很冷……
是她的错觉吗?
“……我明天回学校。”他刚醒来不久,她纵使回去只怕也无法安心读书。
“……”他不再说话了,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楚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静静的看着他,过往一幕幕,仿佛一场无声电影,就那么悄无声息的闪过她的脑海。
过了良久,楚诺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对不起。”
“亲人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我是你哥哥,不是吗?”沉寂中,他忽然开口,眼睛仍然闭合着,但好看的唇齿间吐出的话语听似温情,却对有心人来说,又怎会不是绝情呢?
楚诺身体一僵,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曾唤云萧“哥哥”,但真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她却百感交集。
最后他说:“读书挺累的,以后没时间的话就不要过来了。”
她沉默的坐着,只是那么坐着,很久知道,她说:“还是要来看望你的,等你病好后,我不会再来。”
中午没有在这里吃饭,她最终还是离开了。
苏安吃惊的看她:“不是说明天回学校吗?”
“学校有点急事,我明天再来看望云……哥哥。”当哥哥两个字叫出口,楚诺笑了,笑容宛如暗夜海水,深不见底。
她不知道苏安有没有注视她离去的背影,她只是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其实她的背还可以再挺直一些。
今天竟是罕见的阴天,美国已经进入秋天,抬头望去,天上堆满了一朵朵灰色的云。
她低着头,双臂抱在胸前,闷头走路,紧紧交叉的手臂似乎给了她温暖。
街景在眼前消逝,这个国家太过现实,这里其实从头到尾都不是她梦想的天堂,所以她在这样一个午后,步伐近乎漫无目的,敏感度更是大打折扣。
一辆黑色汽车跟在她身后很久了,陪她默默的行驶了两条街,最终在她停止看向它的目光里静止不动。
那是云萧的车,两天前她才刚坐过,但不会是他,他现在哪有体力开车?
是莫雨。
“二小姐,少爷让我送你回学校。”莫雨跟她说话,向来是不冷不热,看似礼节周到,却透着几分生硬。
楚诺之所以是楚诺,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理智,能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保持冷静,除了亲人能让她失控之外,唯有云萧了。
他胃痛,在她最需要冷静的时候,她却惊慌失措……所以,不是面对云萧,她又怎会不冷静呢?
“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