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迎面对着太阳,本已似冰雕一般的面容难得透露出几丝慵懒之意。自从修习了太上忘情心法,赵敏体便内渐渐凝聚起一股寒气,时刻不停地游走于全身经脉,不过这股寒气并未使她感到有何不适,反而有种冰凉清心之感。不过出来晒晒太阳亦有种别样的舒服,在这夏日阳光的照射下,赵敏胸口涌出阵阵暖意,眼神也柔和了少许,耳边突然回响起两个稚嫩的声音:
“不如咱们在此切磋一下?”
“小弟怎敢与公主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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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正是楚铮与赵敏当年首次交手之处。赵敏闭上双眼,当日的情形如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脑海中闪过,这亦是自己唯一占尽上风的一次,之后楚铮武功便如一日千里,自己再也不是对手……
忽闻身后叶摘星道:“奴婢参见殿下。”
只听赵茗淡淡说道:“起来吧。”
赵敏并未回头,直至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搭在她肩上,才轻轻叫了一声:“姑姑。”
看着自己这侄女,赵茗眼神有些复杂,过了片刻方道:“敏儿,这几日体内伤势可有好转?”
赵敏摇了摇头:“进展不大,双腿几大经脉仍无法打通。”
“欲速则不达,”赵茗安慰道,“敏儿你不必太过心急。”
赵敏忽一声冷笑:“孩儿能不急吗,王老侯爷逼我皇室退婚都已逼到太平宫来了。”
赵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是哪个丫头这般多嘴,摘星还是扶风?”
叶摘星在一旁低着头,心中惊惧之极。那天她在太平殿外听到王老侯爷向赵茗提出楚家欲退婚之事,一颗心便乱了,愤怒、伤心,还是迷惘,叶摘星自己也说不清,在侍候赵敏时,鬼使神差般将此事说了出来。
“何人所说重要么?”赵敏回过头来,“孩儿不明白的是,姑姑为何对那王烈如此容忍?”
赵茗轻叹一声,道:“敏儿,你可知这几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何事么?”
“孩儿不知。”楚家退婚之事是叶摘星在赵敏面前说漏了嘴,但最近朝堂上对赵茗的攻讦,太平宫任何一个知情者均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提及此事。
赵茗将近日朝堂上所发生之事说了,当听到已有人提议逐出京城并已得到众多官员响应,纵使赵敏心境已似古井无波,亦不由惊骇道:“怎会如此?朝中大臣倒也罢了,可那些皇兄和我皇室中人难道不知叶门乃我大赵血脉延续的守护者吗?”
“真正清楚这一点只有我大赵的历代皇帝,如果确立了储君,通常皇上会将此事告知。而那些分封各地的皇室子弟根本不知叶门是何含意,就连你那昌平王叔,亦只知姑姑会些武功,对太平宫至多只是一知半解。至于你那皇兄应儿……在他登基前姑姑已将实情尽都告知于他,不过如今看来他并未放在心上。”
赵敏轻声说道:“连皇兄都如此,我叶门此次恐怕当真有难了。”
“那倒也未必。”
赵茗看了叶摘星一眼,叶摘星微微一颤,忙躬身离去。
“王老侯爷那日前来退婚,那可是话里有话呢,不过想必也是楚名棠的意思,暗示只要姑姑同意退婚,楚王两家愿平息朝中之事。”
赵敏有些怀疑:“依姑姑方才所说,如今满朝文武紧扣女子不得涉政此条罪名,他楚名棠再了得,也无法与这么多官员为敌吧?”
“敏儿,莫要忘了这宫内还有一太后娘娘。当初方令信同意琳妃为太后,唯一条件就是她只可掌管内宫,不得干预朝堂之事,楚名棠亦是一口答应。而这太平宫亦属内宫,只要姑姑答应今后不再涉政,太后只需一道懿旨,梁临渊等一干清流定先偃旗息鼓,仅方系官员楚名棠足以应付。”
“而此事的唯一条件下,就是姑姑同意退婚。”
赵敏想了想,道:“退就退吧,当前还是以我叶门为重。”
赵茗沉默良久,缓缓地推着轮椅在草坪上走着。其实太平宫内留有太祖遗旨,面对朝堂这等形势,用来自保应不成问题,可赵茗偏偏隐瞒了下来。
赵茗心里清楚,自己当初尽力撮合楚铮与敏儿,主要还是因敏儿真心喜欢那少年,同时亦不想让侄女走上自己的老路,一辈子孤老终生。可如今敏儿几乎摒弃了所有的情感,连方才自己同意退婚也不见她有伤感,看来她之前已是完全抱着功利之心想嫁到楚家,这还有何快乐可言?
而且赵茗看了密室中的那本笔记,对太上忘情这门心法深恶痛绝,当时对是否救赵敏亦是几经犹豫,何况那笔记中还有祖师婆婆临终前的遗训,嘱咐后代弟子中即使有不得已修习此门心法者,其余弟子及四圣卫后人亦要对其严加管控,绝不可出世危害世人。
既是如此,赵茗暗暗想道,就借此机会……退了这门亲事吧。
“姑姑似有何心事?”赵敏忽问道。
“姑姑在想啊,”赵茗掩饰道,“今日一早宣仁殿外有人来报,太后将楚名棠和郭怀一同召至凤鸣宫,不知所为何事。”
赵敏不以为意:“郭怀对我皇室甚是忠心,只可惜此人太过耿直,身为北疆大帅却被……楚铮玩弄于股掌之中,简直无用之极。”
“对了,”赵敏问道,“说及楚铮,他有何消息?”
“楚铮?他已离开京城了。”
赵敏冷笑一声:“此子倒是精明。”
赵敏昏迷不醒时楚铮伤恸欲绝的模样赵茗均看在眼里,不由为这少年解释道,“其实,也怨不得他。身为人子,楚名棠有何定夺哪还由得了他?”
正说着,叶扶风忽来禀报:“启禀殿下,太后娘娘求见。”楚琳身为太后,可叶扶风口中那个“求”字说得理所当然。
“她来做甚?”赵茗皱了皱眉,道,“敏儿,姑姑去看看。扶风,你在此陪长公主。”
楚琳见赵茗来了,含笑招呼了一声。赵茗却是冷哼了声并不理会,她虽也担心赵敏当真嫁到了楚家,不知会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来,但对于楚家主动退婚,却亦是恼火之极。
楚琳陪着笑,随口说着一些家常话。赵茗听她总讲不到正题,不耐烦地打断道:“太后,休要再说闲话了,本宫知你是为楚府退婚之事而来。”
楚琳脸色通红,期期艾艾地说了些敏儿如今不良于行,王老侯爷最疼爱自己小外孙,因此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赵茗恍若未闻,忽道:“太后,敏儿自幼与你感情甚好,连我这姑姑亦是远远不及,今日你就如此对她?”
楚琳更是如坐针毡,忽见一旁层层布幔之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由失声道:“敏儿?”
自赵敏从北疆回来楚琳还未曾见过她,当下急急站起身绕到布幔后面,发现已是空无一人,只有长长且空旷的走廊尽头,隐隐传来吱吱的轮椅声。
楚琳一手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