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京风云(2 / 2)

楚氏春秋 宁致远 4451 字 2022-09-04

回到宫内,赵王笑着对琳贵妃说道:“爱妃有三年未曾探过亲了吧,朕准你去平原郡省亲。”

※※※

楚名亭坐在马车内,想着今天早朝上的事,恨恨不已。

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居然将楚名棠封为南线大营统领。这样一来,楚名棠不仅掌握着平原郡,还控制着赵国南线大营十万骁骑军、八万水军,管辖长江沿岸三郡千余里的防务。南线大营统领的级别要比郡太守要高一级,虽说一个主政,一个主军,两者并不隶属,但一旦有战事,楚名棠便可轻易控制南部三郡,就算平时无战事,另外两郡的太守可都是镇北侯王烈的门生,对王家忠心耿耿,楚名棠以王家大女婿的身份,那两郡的太守肯定对他俯首听命。

“王家,王家。”

楚名亭闭着眼睛默默念叨着,这是他心头最大的痛,当年他倾慕王家大小姐,在楚王两家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两家的长辈甚至已默许,但一切都在那乡野匹夫中了状元后改变了,王家小姐喜欢上了楚名棠,镇北侯王烈那老匹夫不知出于何故居然也同意了。

如果是自己娶了王大小姐,楚名亭一拳狠狠地砸在车壁上,相国那位子怎会轮到方令信头上。

车夫被车内巨响吓一跳,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楚名亭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定了定神,说道:“没事,回府吧。”

楚府位于上京城西,是城西最大的一个府第,朱红门上斑驳的痕迹似乎表示着楚府的百年历程,只有太祖亲笔题写的“逍遥侯府”的横匾依旧灿灿如新。

楚名亭走进府里,一旁的仆人走上前来禀报,老太爷回来了,在书房等他。

楚名亭一惊,父亲前些日子回乡祭祖,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当下不敢怠慢,连忙向书房走去。

楚天放,楚家当代的宗主,正坐在书房中看着书。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虽然退隐多年,可依然精神抖擞看不出什么老态。

楚名亭走了进来,向楚天放施了一礼:“父亲,您何时回京的,怎么不事先通知孩儿一声?”

楚天放并没有理他,依然独自看书。

楚名亭感到有些不自在,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父亲副模样,这表示着对自己很是不满。

楚天放突然说道:“今天早朝很热闹啊。”

楚名亭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父亲虽然已经退了下来,但朝中耳目还是不少,消息相当灵通,便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的,父亲。皇上想调郭怀、楚名棠回朝中,但群臣激愤,纷纷上奏反对,最后只将郭怀调回朝中任兵部尚书,楚名棠任平原郡太守兼南线大营统领。”

楚天放淡淡地“哦”了一声,又问道:“听说前些日子宫里的琳贵妃身边的李副总管找过你?”

楚名亭一愣,应道:“是。”心中却一沉,暗想,这事老爷子怎么也知道了。

“所为何事啊?”

“琳贵妃想让孩儿从中出力,将楚名棠调回朝中。”

“那你是如何应对的?”

“孩儿想以楚名棠以太守一职回调朝中,只有新空缺的两个尚书位适合于他,想必琳贵妃也是此意,不过孩儿已是刑部尚书,朝中还无先例同族之人皆任尚书,便以此理回绝了她。”

“糊涂!”

楚天放将书一扔。虽然先前已猜到知道楚名亭肯定没有答应,否则他在朝中有何动向绝对瞒不过他,但没料到楚名亭竟回绝地如此直接。

楚天放气得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指着楚名亭骂道:“为父知道你一向骄横,行事飞扬跋扈,但他们两兄妹现在是何等人物,岂容你如此怠慢。你不想从中出力,但虚委以蛇,口上答应下来又如何,难道非要得罪他们不可?”

楚名亭满面通红,楚天放自从退隐之后,甚少管事,没想到今天居然为此事如此震怒,心中十分不满,答道:“得罪又怎么了,难道我们楚家还怕了他们不成。”

楚天放气极而笑,道:“不成器的东西,你以为你身为刑部尚书不得了了,只不过是为父退隐,皇上为了安慰楚家,才由你主持刑部。但你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碰到什么大案都要奏请皇上处理,自身又不正,有何人对你敬畏。在朝中还不安份,所谓官场不树无谓之敌,这么多年官你白当了?何况名棠兄妹不是旁人,他们也姓楚,也是楚家族人。”

楚名亭心中怒极,站起来道:“对,他们也姓楚,不是外人,但我是你儿子,你不帮我,反而去偏帮外人。”

楚天放一愣道:“我何时帮过外人。”

楚名亭心一横,将多年怨气全部发了出来:“当年王秀荷要嫁给楚名棠,我外放青州任知府,鞭长莫及,但你为何不帮我。楚王两家虽说不和,但当年只要你出面,王烈那老匹夫也不敢轻易驳你面子。而你不但不帮我,还作为楚名棠在京家长主持大婚,写了一副什么‘天作之合’赠于他二人,你难道不知道楚名棠这乡野匹夫横刀夺了你儿子的所爱吗,你这不是帮外人,那是什么?”

楚天放沉吟半晌,冷静了下来,说道:“为父一直只以为你是因楚名棠出身贫贱而看不起他,原来你还对这事记恨至今。可当年你与王家小姐既没有媒妁之言,人又不在上京,你要我如何做起。”

楚名亭道:“你只需出面将此事拖一拖,待我从青州赶回与王家小姐见上一面,定能使她改变主意。”

楚天放真给他气乐了,道:“与王家小姐见上一面就能叫她改主意?你真是自视太高,当年王烈那老小子开始还真有点看不上楚名棠,要不是她女儿以死相逼,他怎会答应此婚事。”

楚名亭恨恨的说:“那楚名棠肯定使了什么卑鄙手段,才使秀荷不得以而为之。”

楚天放摇了摇头,楚名亭偏执到如此地步,根本无法劝说。

他负手而立,突然淡淡的地道:“你当年的心思为父怎会不知道,但你怎知为父没去找过王烈?”

楚名亭惊道:“找过,但我怎么不知。”

楚天放讥笑道:“你何曾问过?”

楚名亭急道:“那王烈是如何说?”

楚天放悠悠地说道:“其实真正迫使让王烈同意这门婚事的并不只是王家小姐,还另有其人。”

“谁?”

楚天放往上指了指:“当今皇上。”

楚名亭一时惊呆了,皇上?当时楚名棠只不过是个状元而已,怎么可能让皇上为他力压镇北侯?

楚天放道:“当年楚名棠、郭怀分别高中文武状元,皇上就多次微服出宫,与他们私交甚密,

后来楚名棠不知如何与王家小姐相识,王家小姐唯恐王烈不许,所以特请皇上为他俩作的主。”

楚名亭喃喃地说道:“这些事我怎么从不知道。”

楚天放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不看看你整天在忙些什么,也不想想,郭怀和楚名棠短短十几年,一个即将是兵部尚书,一个是把持南线军政大权,整个一镇南王,楚名棠还可以说是王家的女婿,郭怀呢,没有丝毫背景,如今也已是朝庭重臣,如果没有皇上的扶持,他怎么可能到这一步。当今皇上虽不是英明之主,但也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早就对朝庭一干大臣相当不满,只不过三大世家把持朝政多年,根基深厚,门生遍布天下,不然皇上也不会到今日才把郭怀调至朝中。”

“这么说来,楚名棠乃是皇上的嫡系了?”楚名亭若有所悟,咬牙道,“既是如此,父亲,此人绝不可留,定要想法子将他除去。”

楚天放摇了摇头,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楚名亭被盯得心里直发慌,嚅嚅道:“父亲,您怎么了……”

楚天放摆了摆手,断然道:“亭儿,以前是为父容着你,可日后我们上京楚府不可再与名棠兄妹为难,若有必要,楚氏宗族的大小事情也报禀他二人知晓。”

“什么?”

楚名亭顿时跳了起来,“那他们岂不是成了宗族的执事了,凭什么?”

楚天放一拍桌子:“凭什么,就凭这对兄妹现如今的地位。”

楚名亭怒火攻心:“不管凭什么,要我跟楚名棠这匹夫低头,这绝不可能。”说完,摔门而出。

楚天放看着远去的儿子,眼神逐渐变得漠然,为了楚府的将来,不得已的话,这个儿子就要放弃了。

忽听“吱呀”一声门响,从内室里走出一红光满面的老者。如果楚名亭仍在此地定会惊骇之极,此老不是别人,正是父亲的死敌、楚名棠的岳父、当朝兵部尚书靖北侯王烈。

“怎么样?该死心吧。”王烈大摇大摆往楚天放的椅上一坐,“早就与你说过,老夫命薄膝下无子,可你那两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还不如老夫呢。嘿嘿,狂妄自大,而且眼神也不大好使,当年秀荷一见到这小子躲都来不及,可这小子居然认为这是女儿家害羞之状,总在老夫耳边聒噪,若不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早把他大卸八块了。你这么多年费尽苦心栽培他,也不见何长进,这等孽子没有也罢。”

楚天放一肚子火正没地方撒,闻言反讥道:“算了吧,你家那几个丫头除了秀荷外,别的也不过耳耳。再说了,女儿终究是别家的人,嫁了出去便与你王家再无关系。”

王烈最大的忌讳就是老来无子,这几年连朝中大臣无论哪家儿子成婚他都从不到场,免得触景伤情。不过今日他不想与楚天放争执,争也争不出个结果,毕竟自己命中无子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不与你吵,这些年来你我在外人面前还吵得不够么。皇上即位多年,羽翼渐丰,看来他是想收回朝中大权了。你我老了,虽说余威犹在,但毕竟你已退隐多年,老夫的兵部尚书也要交给郭怀了。郭怀这小子对皇上忠心不二,他接这尚书位子不是件好事,可他的军功之盛本朝无人可及,与西秦薛方仲并称当世两大名将,此事基本已成定局了。如果朝中只靠你这宝贝儿子,恐怕不用几年楚王两家就要任人宰割了。”

“你方才不是听到了么?”楚天放平静了下来,“老夫已决定名棠为楚氏一族六大执事之一,琳儿身处后宫外出不便,因此虽不挂职其名,但拥有同等之权。”

王烈不屑道:“名棠如今兼南线大营统领和平原郡太守于一身,何等的风光。这小小的楚家执事他还未必放在眼里。”

“区区执事一职确实委屈名棠了。”楚天放忽狡黠一笑,“若是老夫甘愿让楚家宗主之位呢?”

王烈腾地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外人都道楚王两家乃是世敌,可其中真相只有两家历代宗主才清楚。”楚天放淡淡说道,“何况老夫在你面前可曾有过虚言?”

王烈仍有些怀疑:“你真能放得下么?”

楚天放无奈的说道:“历朝各大世家望族鼎盛时再怎么风光,一旦没落能够东山再起的百里无一,如今皇上对三大世家步步紧逼,而我楚家更是首当其冲。若老夫两个孽子有名棠一半才干,老夫又怎么会采取如此下策。何况你们王家宗主之位肯定是要传于你那几个侄儿的,唯有名棠才能让他们几人心服,嘿嘿,楚王楚王,世人提起本朝世家都是先楚后王,楚家若不能压你王家一头,老夫百年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先行公?”

“你……”王烈几欲破口大骂,可想想还是正事要紧,强忍住心头火气哼了声道:“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可你先别想得太美了,这些年你们楚家是如何对待名棠的?他恐怕早已心寒了。”

楚天放呵呵一笑:“名棠此人胸怀大志,绝不会仅满足于称霸一方。皇上志在收回朝中大权,他对名棠再怎么器重也不可能给予他楚家宗主这等权势,这点名棠肯定心知肚明。何况他毕竟姓楚,那郭怀在沙场上纵横无敌,但在这朝堂之上与方令信相比亦是远远不如,可此次只调郭怀回朝而不调名棠,已足以证明皇上仍有顾忌之心。”

“再说了,有你这位岳父大人在,加上秀荷侄女从中游说,定不会让名棠投向皇上那边吧?”

“老狐狸!”王烈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一切原来你早已算计好了,早知如此老夫就不跑这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