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越过陌生的走廊,踩在实木台阶上,她穿着牛仔板鞋,套着一件宽松的棉衣,走下楼,在看到客厅里看报的瞿弈铭时,她想起爸爸的话:
不管有多艰难,也一定要走下去。
豪华的别墅有着人去楼空的幽静,苏暖扶着扶手,走下最后一节台阶,瞿弈铭正好合拢报纸,抬头朝她看过来,然后对在擦拭花瓶的佣人嘱咐:
“起床了?张妈,把早餐都热热,然后带小姐去餐厅用餐。”
瞿弈铭转而笑望着苏暖,将手里的报纸放在茶几旁:
“先去吃早点吧,我让人给你安排了一些spa,顺便请人帮你挑了一件礼服,晚上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和瞿弈铭的相处,并不那样不自在,苏暖回之一笑:
“那好,我现在先去用餐。”
苏暖一路走去餐厅,没遇见瞿家其他人,苏暖觉得存在一种可能,聂晓颖不待见她所以一大早就带着宁儿出门了,当然,这也是她乐于接受的猜测。
“原来这位新二小姐有着见不得人的身世,是贪官的女儿,还离过婚。”
“哎呀,夫人以前还结过婚?参谋长怎么把拖油瓶带回家?”
“是啊,你早上在清理花园没看到夫人和参谋长讲话的样子,夫人那额头的青筋不知道跳得有多高呢!”
“照你这么说,夫人其实也不喜欢她这个女儿?也难怪,比起从小就漂亮讨喜的宁儿小姐,那个新二小姐冷得吓人,不知道像的谁。”
“能像谁,当然像夫人呗,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夫人,就看傻了眼,参谋长完全被年轻时的夫人迷住了,不然怎么会在前夫人过世没多久就娶了夫人。”
“就是就是,我昨晚去送姜茶时,看到那个陆家的六少爷在新二小姐房里,两个人衣衫不整的,也不晓得在做什么,谁不晓得,宁儿小姐对这位陆六少喜欢得紧。”
“照你这么说,这位新二小姐是想抢宁儿小姐的东西?这冒牌的永远不会变成真的,也许参谋长会给她指一门好婚事,但也不至于让宁儿小姐受委屈。”
说话的中年妇女正兴致勃勃地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唾沫横飞,有人捣鼓她的胳臂,她还不高兴地站了起来:
“你干嘛,我在瞿家这么多年,这些事没人知道的比我……二……二小姐。”
本嚣张得意的声音徒然跌下去,最后妇人胆战心惊地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当她看到餐厅门外站立的那抹身影。
苏暖的脸色并未出现多少改变,倒是一边的张妈恶狠狠地瞪了眼多嘴的妇人,然后在苏暖抬步前为她推开另一扇半合的门,方便苏暖进去。
“二小姐,请坐!”
苏暖走到餐桌边坐下,她将餐巾摊开放在膝盖上,然后拿起右手边的牛奶喝了一口,随即便拿起刀叉,准备用餐。
“叫我苏暖就好了。”
苏暖淡淡地开口,她抬起头,迎接着一屋子的目光,然后低头用餐刀切着鸡蛋,切了几下却又停止,重新仰起头:
“不过,我想吃早点的时候,还是不要八卦的好。”
“是。”
那位中年妇女嘴里应允着,语气却丝毫未闻悔改之意,一双充斥着威武不能屈含义的眼睛直视着苏暖。
苏暖倒没有因为佣人对她的不尊敬而动气,轻挑了下眉,切好了鸡蛋将餐刀搁置在一旁,拿起叉子插了一块凑到嘴边,但没当即入口,而是看向妇女:
“您还喜欢这份工作吧?”
苏暖的嘴角挂起淡淡的笑,似无意地提起,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叉子:
“我希望您能记住我的话,陆部长是陆家的少爷,不是瞿家的人,你怎么议论瞿家我不管,但我不想听到任何人说他任何一句不好。”
餐厅内的佣人面面相觑,苏暖却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一点也不避讳谈及和陆暻泓相关的话题:
“如果再被我听到一次,我是不可能当做一阵风吹过的。”
那位妇女的脸色有些变了,瞄了眼站在苏暖身后的张妈,也明白苏暖不是在吓唬她,忙恭敬地附和:
“我知道了,二小姐。”
苏暖没有笑容,她淡淡地看了餐厅一圈,在她过于平静的眼神下,佣人们的目光不自觉地有些软下来,都低下头不敢去看这位瞿家新二小姐。
苏暖只吃了一点点,她擦拭着嘴角,退开椅子起身,清清淡淡地站在那里,像清晨花园里那一朵羸弱的小雏菊:
“叫我苏暖就好了。”
她转身走出了餐厅,身后跟着的张妈警告性地回头看了眼那些嚼舌根子的佣人,然后才匆匆地追上苏暖,想帮那些佣人求情:
“二小姐,她们也是闲来无事说说,您别往心里去,看在她们这些年为瞿家做事的份上,张妈求您别告诉参谋长。”
苏暖停下散漫的步伐,目光掠过不远处的那丛百合,凉凉地反问:
“我很好奇,参谋长会为了一个冒牌货做到什么地步,张妈你说呢?”
张妈迎上苏暖怆凉的目光,自觉地压低脑袋,不敢再继续那些求情的话,苏暖也没再多说,瞥了眼周遭的树木,朝着客厅走去。
----《新欢外交官》----
瞿弈铭临时有事,没有陪她去做spa,而是让警卫员送她过去,做spa的地方是一个休闲中心,有健身房,有美容会馆,还有一个大大的空中露天游泳池。
苏暖一脚踏进里面,感觉置身于一个空中花园一般,周身萦绕着旖旎的幻美。
做全身spa大概花费了半个小时,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些有钱人的玩意,苏振坤还是市委书记时,她也未曾尝试过这种奢华的生活。
当她躺在床上,被按摩师操纵着身体,她觉得有种任人宰割的错觉,这对苏暖过于敏锐的神经来说,简直是一场凌迟的受刑。
美容师送进来一套全新的内衣,然后用一块大大的浴巾包裹住她的身体:
“瞿小姐,现在我们去选礼服吧。”
不是苏小姐,而是瞿小姐,苏暖觉得自己的适应性过快,当美容师喊出这三个字时,她并没有四处张望,而是淡笑地点头应下。
她跟着走了一段路,一只脚刚踩进选衣区,就稍稍停滞了身体,她想转身离开,美容师却出声唤住了她,也惊动了沙发上翻看着杂志的男人。
苏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和顾凌城这么有缘,三天两头的碰面,本埋在沙发里的顾凌城循声看过来,那双深邃明锐的眼眸里映出苏暖窈窕的背影。
他起身踱步过去,截住了苏暖打算离去的脚步,伸出手,却又不着痕迹地放下来,不曾触碰她的身体:
“我有那么可怕吗?”
顾凌城双臂环抱着,修长挺拔的身体依靠在门边,淡淡地笑着,却是一点也不避讳地盯着半裸着肩头的苏暖,视线扫过她细致的锁骨,久久停留。
美容师告诉苏暖,选衣区有位小姐正在选,请她稍微等会儿,苏暖只好站在原处等着,而顾凌城也一直不肯走开。
“听说瞿家的公主要在议事园举行二十一岁的生日宴会。”
顾凌城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暖,看似无意的提起,实则是一种试探,苏暖脸上依旧淡淡的,顾凌城笑:
“说是生日宴会,也许更该说是瞿家另一位小姐的欢迎晚会,听说瞿副总参谋长想要把流落在外的孩子带回瞿家。”
“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别人家的家事,也难怪,不了解清楚这个圈子里有权势人家的事,怎么找到时机往上爬坐上高位?”
苏暖讥嘲地抿嘴笑笑,顾凌城撇过头去,笑容不减方才的愉悦,让苏暖质疑,他哪来的这么多好心情。
苏暖突然拧着眉心,一对纤白的手臂遮挡着胸口,因为顾凌城转回头,竟然紧紧地瞅着她,她不想再和他多说,便神色镇定地转头对美容师道:
“我想起来,我应该先去一趟洗手间。”
“我带您去吧,”美容师善心地指引,“这里的拐角就有洗手间。”
苏暖娇憨地笑了一下,越过矗立在她面前的男人,眼睛不曾看他一眼,跟着美容师离开。
等她从洗手间回来,选衣区已经没有了顾凌城的人影,苏暖只将在休闲中心遇到顾凌城当成是一个小插曲,没放在心上,自然很快就被遗忘。
只是顾凌城的话告诉了她一个信息,今晚的宴会,去的也许不止宁儿的朋友,还会有a市政交圈里的人物,这可是一个和瞿弈铭套关系的好机会。
----《新欢外交官》----
议事园,苏暖站在酒店门口,她看着从她身边路过的那些穿着打扮精致高贵的男女,眉头皱了一下,背过身提起裙子,往轿车那边走。
八厘米的高跟鞋踩地,走下台阶时,一个步伐不稳就要跌下去,一双有力的大手搀扶住了她的双臂,不让她狼狈的摔倒。
“原来你不止方向感不好,连平衡感也极差。”
苏暖听到熟悉的含笑男声,转头望着泰伦斯,粗略地打量了一遍他的穿着,很正式的西装衬衫领带,看上去器宇轩昂,带着西方男人的独特魅力。
“你怎么会来这里?”
听到苏暖的询问,泰伦斯则是呆了一下,随即勾勒起嘴角,将苏暖扶稳在台阶上,退开一步解释:
“哦,受邀参加瞿家小公主的宴会,怎么说我也可以算得上是名流成员。”
苏暖配合地扯着嘴角笑笑,泰伦斯四下看了一遍,发现苏暖是只身前来,不禁单手摩挲着下巴,一边打量着苏暖一边呐呐自语:
“你也是来参加瞿家公主的宴会吧?ansel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虽然他不喜欢这种应酬,但也该做好护花使者。”
苏暖抿嘴笑而不语,她并未告诉陆暻泓她要参加宁儿的生日晚会,她着实不希望陆暻泓跟着趟这趟浑水,谁知道晚宴会发生什么事。
泰伦斯看出苏暖的想法,也不再多问,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口,苏暖有些尴尬,她瞟了眼那人来人往的旋转门,脸微微地红起来:
“既然来了就带我一起进去吧,说实话,穿着这双鞋我真担心被挤倒在旋转门中间。”
泰伦斯笑了下,便揽住苏暖的肩头轻轻地带着她,沿着旋转门走了进去。
“谢谢。”
苏暖不露痕迹地离开泰伦斯的手,泰伦斯只是淡笑,望了眼手下离去的削肩,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却立刻便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嬉笑样。
“反正我也没女伴,而你又缺少男伴,要不我们俩凑一对吧。”
他眨眼奉送了一个媚眼,嘴角挂着痞痞的似有若无的笑,他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看起来最迷人,然而他也猜到,眼前这个女人也许不吃这一套。
苏暖望着这个看似轻挑的俊美男子,他的出现让她有种释然的感觉,最起码她知道她即将面对的人并不全是陌生的。
苏暖还没做出回答,身后便传来叫唤声,她回过头,就看到瞿弈铭走过来,他穿着休闲类的衣服,然而却不改军人专有的不威自怒的神态。
她不知道在大堂无数人的注视下,她应该继续和泰伦斯谈话,还是应该转身迎接瞿弈铭,这两个选择对她来说,做起来都有点难。
瞿弈铭的眼神静默而凌厉,他一眼扫过泰伦斯,却让人看不出他眼中的内容,泰伦斯站在苏暖身边,平静地看着这位长者,而后谦逊地颔首致意。
瞿弈铭只是点头接下泰伦斯的问候,转而看向苏暖,目光瞬间变得柔和温祥,苏暖见状便做出了选择,她踩着高跟鞋艰难地走过去。
“您来了!”
苏暖礼貌地笑起来,她对瞿弈铭始终没有一个好的称呼,索性直接忽略,瞿弈铭也没在意过,从未逼迫她一定要叫他什么。
泰伦斯倒是站在一边,皱着眉观察着苏暖和瞿弈铭之间的互动,他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他终于知道接送苏暖的车是总参部的牌照。
至于那位据说要在今晚介绍给所有人的瞿家二小姐……
泰伦斯不敢再想下去,他沉思地看着苏暖脸上客气而疏离的笑,很好奇这个单薄而消瘦的身体是如何有这样的勇气,闯开瞿家的大门?
“嗯,待会儿陪我一块儿进去吧。”
瞿弈铭看着穿上一袭白色长裙的苏暖,满意地点点头,眼里充溢着慈爱,议事园大堂上来往的人会有意无意地看向瞿弈铭和苏暖,眼神优雅而克制。
旋转门再一次地旋转,苏暖随意地瞥去,便看到顾凌城走进大堂,而尹瑞晗优雅地挎着他的臂弯,他们一进来便注意到苏暖这边,双双看过来。
苏暖也联想到在休闲中心偶遇顾凌城的巧合,他应该正在等尹瑞晗,而他们也极有可能是来参加宁儿的生日晚宴的。
为了这样避无可避的孽缘,苏暖翻了翻白眼,抿紧了唇线,可爱俏皮的小动作不明显,却也不是没人看到,只不过没人揭穿。
苏暖不想再多留在这里,却也不敢命令瞿弈铭,而那一头的顾凌城却已经走了过来,礼貌客气地向瞿弈铭问候:
“参谋长,最近佛罗伦萨访问团来本市,陆市长忙得焦头烂额,所以只好派代表参加令千金的生日宴会,还请参谋长您能见谅。”
瞿弈铭听完顾凌城的话,只是淡淡地颔首,神色并不热络,很显然不打算和顾凌城攀谈一番,转而看向静候的苏暖:
“丫头,我们该进去了。”
苏暖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泼醒,当瞿弈铭弯起嘴角一笑,并且抬起胳臂示意她挽住他。
瞿弈铭对苏暖的言行无一不在说明他和苏暖关系匪浅,顾凌城微微眯起眼看着瞿弈铭,发现了他望着苏暖时和蔼的表情,缓缓地扬起嘴角,就像是肯定了心底某种猜想,凝视着苏暖的眼神更加深味。
尹瑞晗显然对瞿弈铭和苏暖之间的熟稔感到诧异,有些不敢相信地打量着苏暖,她怎么也没料到苏暖竟然还能咸鱼翻身,和瞿氏这个大家族扯上关系。
她忽然想起关于今晚宴会的传言,美丽的容颜盈上探究的疑惑,瞿家在今晚可能会承认的二小姐,难道是……
尹瑞晗神色复杂地盯着苏暖,挽在顾凌城臂间的纤手不由地收紧,如果真的是苏暖,她不得不承认,苏暖的际遇好得令人嫉妒。
而此刻和尹瑞晗阴晴不定的神情不同,苏暖只是怔愣地看着瞿弈铭弯起的手臂,她没料到世界上第一个请她挽住他臂弯的人,竟然会是瞿弈铭。
她一直认为,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比陌生人更亲密一些。
不过,苏暖最终还是露出浅显甜蜜的笑容,她伸出手挽住了瞿弈铭的手臂,那是属于军人的手臂,充满了力量,也让她感受到父亲的爱护。
即使,他并不是她敬爱的父亲,却在这一秒,真真切切给了她这样的错觉。
苏暖感觉到眼角的酸涩,她明白那些未流出的眼泪是在悼念她和苏振坤那可悲的父女之情,她觉得自己该哭一下,然而场合并不允许。
望着苏暖和瞿弈铭离去的背影,顾凌城嘴角的笑意有些淡薄,尹瑞晗倏尔松开了他的手臂,拢了拢鬓间的碎发:
“我先去趟洗手间。”
顾凌城挽起她纤细的腰肢,在她的腮边意思性地碰了碰,然后放开她: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尹瑞晗羞赧地笑笑,便拎着手提袋转身走去洗手间,顾凌城脸上的淡笑瞬间消散,他察觉到两道目光的审视,转头看去,便对上泰伦斯玩味的笑。
顾凌城和泰伦斯静静地对视了几秒,嘴角洋溢起笑意,淡淡的,双手插着裤袋,毫不闪躲地看着泰伦斯。
“我一直以为暖暖的身边只有一个陆暻泓。”
对于顾凌城戳穿他对苏暖的情愫,泰伦斯并不恼,相反的,笑得格外的开怀,朝顾凌城走近两步,神清气闲地看着顾凌城:
“顾市长有没有后悔当初放弃得太早了?”
“后悔?为什么这么说,我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顾凌城微微地笑着,“我也不认为我放弃得太早,该是我的再怎么放逐她终究会回到我身边。”
泰伦斯也跟着淡淡地笑,看着这个骄傲的男人:
“顾市长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顾凌城望了眼尹瑞晗离去的方向,撇嘴笑着,看上去神色一片认真:“她想玩我就让她玩,但总有一天会回家,不过陆少晨忽然死了,让她有些迷路。”
泰伦斯也觉得惊讶:“顾市长打算三婚?”
顾凌城眉角一挑,继而淡笑:
“我那些年的付出总该有所回报,一个成功的投资者绝不只会着眼于眼前,我始终相信,苏暖的心一直留在这里。”
顾凌城指指自己的左胸口,看着泰伦斯拧紧的眉头,侵染一般地笑,在听到脚步声时回转过身,望着尹瑞晗柔声道:
“好了吗?那我们进去吧。”
顾凌城走上前揽过尹瑞晗的纤腰,姿态优雅,他没再看泰伦斯一眼,携着尹瑞晗走向会场。
泰伦斯目送着顾凌城,撇撇嘴角,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他发现不管他插不插上一脚,陆暻泓的情路都坎坷至极,只是他真的要就这样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