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思恭还额外深鞠一躬,这才离开。
说起来,这戴思恭也是个妙人,某方面来说,他和那刘三吾有些相似,刚正不阿,不畏强权,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当初太子朱标薨逝时,也只有他敢直言不讳告诉朱元璋,准备后事吧,病入膏肓,救不回来了。
气得当初朱元璋问他,你不怕我砍了你?
结果戴思恭表示,陛下要砍我,那也先养好您自己的身体,事后还真是戴思恭一直在随时关照着朱元璋的健康问题。
朱元璋都拿他无可奈何了,杀肯定是舍不得杀的,还贴心的把戴思恭指给朱楩,他也确实医术了得。
先不提这些。
朱楩给王福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用等自己了,然后才独自一人跟着那侍女往院内走去。
只是走了几步之后,朱楩才一脸奇怪的问道:“等等,你是我妹子的侍女吧?怎么是夫人请我?”
原来这个侍女根本不是贾氏的侍女,而是徐妙锦院子里的人才对。
朱楩因为之前离开京城那么久,差点被她糊弄过去。
侍女只是掩着嘴暗暗偷笑,继续领着朱楩来到了后院。
后院当中,只见贾氏、徐达以及徐妙锦一家三口正围着一张圆桌而坐。
徐妙锦瞥了眼朱楩,嘟嘟嘴,不说话。
“你小子还真会拿捏,害得我家女儿都着急了,又不好意思用她自己的名义,只好打着老娘的幌子请你,”贾氏淡淡瞥了眼女儿,轻哼一声。
倒也不是真的不快,只是来自长辈的调侃打趣罢了。
“娘,”徐妙锦抓着贾氏的胳膊摇晃几下,难得展现出小女儿的娇羞姿态。
贾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丫头,以前跟个假小子一样,好听点叫巾帼不让须眉,难听点的,简直是个野孩子。
她明明是个姑娘,一身武艺却连她几个哥哥都打不过她,以前还把那李景隆等纨绔子弟收拾过一顿,连常茂这个鼎鼎有名的纨绔,听到她的名声都得绕道走。
哪里想到,如今却被朱家老十八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刚才徐妙锦恰好从前院经过,看到朱楩来了,还满心欢喜的等了一会儿。
结果她见朱楩一直在门外与那些要离开的御医竟然谈起来没完没了,就有些急了,才借用母亲的名义让她自己的侍女去请朱楩进来。
而这一幕也正好被贾氏瞧见了,于是才有这番打趣。
朱楩讪笑一声,他对这个丈母娘还是有点怕的,主要是尊重,不敢随意开口,而是转头对徐达问道:“徐叔叔,身体感觉怎么样了?话说您怎么起来了?您该养着啊。”
“这叫什么话,老夫伤的是背,又不是屁股,怎地连出来坐坐也不行吗?”徐达瞪着眼睛没好气的说道。
不得不说徐达还真是够硬气,换做寻常老头儿,刚经历一场大病,还做了手术,此时恐怕都起不来了。
他可倒好,也不顾如今天色还有凉意,竟然第二天一早就起来了。
朱楩翻着白眼:“是是是,你都对,我错了,我道歉行不?”
听他一通胡言乱语,贾氏与徐妙锦母女顿时笑了出来。
“瞧你说的,”贾氏翻了个白眼,嗔怪道:“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让你道歉?但是你徐叔叔毕竟是长辈,以你和妙锦的关系,你可得客气点,否则,将来有你苦头吃的。”
“娘,”徐妙锦娇羞不已,怎么转头奔着自己来了?
朱楩只能赔笑。
同时心中感慨,其实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气氛啊,可惜他出身帝王之家,不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吧,那也是没有多少温情的。
早上若不是他主动服软,对周妃的称呼从生疏的母妃改为娘,周妃都不会松动半分的。
你一个当娘的,跟我一个当孩儿的置气?你还以为你是小姑娘呢?您都有俩儿子了,长点心吧,我的娘。
更不用说朱元璋后宫那么庞大,哪有空天天待在一个后妃的院子里,加上朱元璋现在这么大岁数了,恐怕整天只有政事可做了。
再看看人家徐家,多么和谐啊。
不过朱楩还是得对徐达说道:“徐叔叔,不是侄子不尊敬您,只是您刚刚做完手术,现在是最要紧的时候。其实您的背疽本身并不难医治,难的是治疗之后的康复问题。我想您也应该知道一些,历来许多得此病的人,都不是在手术的时候死的,而是术后并发症引起的炎症导致的死亡。”
就算徐达不懂并发症和炎症的意思,也知道朱楩说的是事实。
之前御医就曾跟他说过,治疗背疽只能破开病处挤出脓水,甚至可能要削掉一大块肉。
治疗并不难,难的是以徐达如今的年纪,恐怕很难康复,甚至可能就算治了,人也有可能死掉。
所以才说他只能等死,不治还能多活一阵子,治了反而当晚就有可能死去。
“所以您还是跟我进屋吧,我再给您检查一下伤口,”朱楩说着,不由分说的就要拉着徐达进屋。
这要是不知道的,恐怕得多想。
还好贾氏与徐妙锦都不是腐女,不会把这对翁婿往少儿不宜的画面去想。
检查身体是吧?
徐达叹了口气,苦笑道:“没想到老夫戎马一生,如今到老了,还被你个小辈给管上了。”
说是这么说,他还得乖乖听话,而且看起来徐达如今对朱楩没之前那么尊重,之前可都是喊殿下的。
但是,这才是徐达表达亲近的语气。
贾氏和徐妙锦也好奇的跟着一起进来了,反正徐达的伤口是在后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朱楩也没阻止,这次不是手术,只要没有恶性传染病等细菌的感染源,就不怕让徐达有感染风险。
只是,当朱楩帮徐达脱掉上衣,露出背部的伤口时,顿时就急了。
“怎么回事?怎么出了这么多血?”朱楩怒了,原来是徐达背上不知何时流了许多血,甚至已经干了结疤了。
这可不是他的伤口愈合了,想也知道,肯定是皮下组织有可能被撕裂了,才会出血,甚至是溢出被他包扎的棉布,已经渗透出来了。
怎么搞的,他都说要注意了啊。
“害,受伤了,可不就得流血嘛,”徐达倒是满不在乎。
你是真不疼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朱楩急得顾不上语气,教训道:“你这是皮下组织有创口,而且我把你的皮肤缝合了,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代表着有很多血水积液被留在皮下之内了。知道你的背疽怎么来的吗?就是皮下组织发炎病变导致的。而这些东西一旦发炎化脓,比你的背疽还要严重。”
听他这么一解释,徐家三口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可怎么办?”徐妙锦着急的握着朱楩的手,眼眶都红了,央求道:“你可一定要救救爹爹。”
“放心吧妹子,我连背疽都给切除了,现在发现的早,只要没发炎就没问题,”朱楩安慰了一下徐妙锦,然后对徐达说道:“趴下吧,看来得拆线了。”
徐达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此时哪敢顶嘴,只能是朱楩怎么说怎么是。
朱楩还发现,床上的被褥都换成了新的,毕竟昨天刚做完一床手术,他是走的洒脱了,全然不顾那一床的血啊。
等徐达趴在床上,朱楩看了眼一旁自然不肯出去的母女二人,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贾氏问道:“难道我们都不能留在这里?以你和妙锦的关系,就算现在改口喊我一声娘,我也担得起的。”
毕竟贾氏已经从徐妙锦的步伐上,看出这俩孩子简直胆大包天,把那事儿都给办了,所以她还真不客气。
朱楩暗暗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直接凭空变出一把手术专用的剪刀。
这如同变戏法一样的手段,终于让贾氏和徐妙锦都瞪大了双眼,母女俩本就模样相似,现在更是一起瞪大美目,死死盯着朱楩。
原来朱楩犹豫的是,要不要暴露自己的秘密。
可他思来想去,徐妙锦是他的女人,作为枕边人,早晚会知道他的秘密。
何况以他今时今日的基业,也许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了。
就算被人知道又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