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依旧略有些暗沉潮湿，正响彻着李渊的大笑之声，笑声中满是快意。</p>
天子啊！</p>
他李渊竟然要成为天子了。</p>
下首左方，李建成、李秀宁、李世民、洛玄夜、李玄霸、李元吉这些李渊的子女以及驸马和王妃都按列坐在一起。</p>
其余裴寂、封德彝、尉迟恭、萧瑀这些臣子则坐在右手，还有宗室诸郡王，以及李渊的外戚，张婕妤等人。</p>
诸关陇士族等大唐贵族同样汇聚于殿中。</p>
宫娥和宦官在诸多贵人面前穿行而过，将宴会的一件件东西放在桌案上，宛如花间穿行的蝴蝶般。</p>
今日的筵席既是给李孝恭庆功，但主要还是在大礼之前，和这些有资格在开国后成为统治阶层的权贵们通气。</p>
开国不仅仅是李氏一个人的大事，同样也是他们这些人的大事，尤其是洛玄夜，其余家族还仅仅是为了权力，他则不同！</p>
一个由天子所赐下的爵位以及官职，对洛氏来说极其重要。</p>
说的特别通俗一点，洛氏参股大唐，现在大唐承天命，就是上市，洛氏要拿到天大的好处，而且大唐不灭，旱涝保收，与此同时，洛玄夜出任大唐集团高级副总裁，还要拿一笔不菲的工资，只要他担任这个职位，那工资就不断，所以大唐内部的职位对洛氏来说也很重要，王侯将相，封疆大吏，这些带来的工资即气运底蕴是不一样的。</p>
李渊在张婕妤的柔意服侍下，惬意的饮下一杯美酒，而后开怀大笑道：“诸位爱卿，天命，我大唐将要得到天命。</p>
只待两天，良辰吉日，朕率领尔等前往素王陵拜祭，到那时，诸卿将称朕为天子！</p>
上天之子！”</p>
最后四个字，李渊说出来时，他苍老的脸上，满是兴奋的潮红，不仅仅是他，众人脸上皆是振奋，李世民望着这一幕，却有些感伤，饮下一杯酒，心中暗道：“如果母亲能看到这一幕就好了。”</p>
洛玄夜注意到了这一幕，手臂轻轻碰了碰李秀宁，李秀宁一见便低声说道：“二郎应当是又想起了母亲。”</p>
洛玄夜了然，李世民这个人在战场上很猛，但他实际上是个感情相当丰富的人，动不动就会哭，尤其是在面对母亲的时候，经常会思念落泪。</p>
洛玄夜微微叹息，秦王的举动有些不合时宜，这些时日以来，陛下对秦王的不满与日俱增。</p>
原因很简单，有人在李渊耳边说秦王坏话。</p>
皇子成年后一个很大的问题，是不容易见到皇帝。</p>
平日里相伴皇帝的是内侍和后妃，这些人对皇子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皇帝对皇子的态度。</p>
在这方面，秦王相对于太子落了下风，而且差距难以弥补。</p>
洛玄夜望着李渊身边妖娆魅意流转的尹德妃和张婕妤，眼底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机，而后迅速隐去，皇帝的人，他暂时杀不得。</p>
李建成和李世民这里，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几乎在李世民刚刚露出悲伤之色时，尹德妃就已经指着李世民向李渊告起状来。</p>
李渊一看果真是，顿时恼怒，这种大喜的日子，李世民却摆出这么一副样子，这简直就是诚心给自己添堵，秦王果真是在战场上打仗太多，变的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优秀听话的儿子了。</p>
有事二郎，无事秦王。</p>
李渊可谓是玩的炉火纯青。</p>
若是在平时，李渊定会训斥李世民一番，但今日这盛大的场合，李渊不愿意如此。</p>
他眼底闪过丝丝不满，又与众人一起饮起酒来。</p>
这细微的变化，只有俯在他怀中的妃子得以见到，二人相视一笑，再次劝起李渊酒来。</p>
又是一圈美酒饮下，李渊已经有些昏昏沉沉，向着殿中群臣开始吹嘘开国之易，论证自己天生高贵的必然。</p>
“诸位爱卿都是朕的肱骨大臣，朕开国承受天命后，将要再次大封诸卿，开国天子和开国功臣，我们的名声将永远辉映于青史上。”</p>
李渊这个人在某种方面相当的厚道，对自己的一干老臣，能给的都给，几乎各个都位高权重，其中裴寂是佼佼者，却不是唯一一个得到他赏赐的臣子。</p>
洛玄夜望着和李渊畅快饮乐的一干臣子，突然觉得有些怪异，脸上没绷住。</p>
李秀宁很是敏锐注意到了他神情的变化，握住洛玄夜宽大的手，低声问道：“夫君，怎么了？”</p>
洛玄夜低声道：“听到父皇刚才说开国元勋，一时间没绷住。</p>
当年汉朝的开国元勋是什么人？</p>
洛英侯、韩武穆、萧何、张子房，沛县勋贵，这些人哪个不是战场拼杀，就算是文官则参赞军务。</p>
汉朝崩毁后，那就更不必多说，魏国、燕国、季汉、南朝，那些谋士和勇将，一个个轮番上阵，各自为开国而奋斗。</p>
在大唐，我算是当之无愧的开国元勋了。</p>
但父皇面前的那几人，我是不曾见过他们对大唐开国有什么贡献。</p>
冒着生命危险征战的是秦王府诸将，在前线出谋划策的是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裴寂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开国元勋呢？</p>
和这些人并列，是我的耻辱，会让我觉得，自己所流的血、受的伤，都不值。</p>
迟早有一日，要拨乱反正。</p>
要将这些欺世盗名之辈，都暴露在青史之上，狠狠清算这些废物！”</p>
李秀宁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和裴寂等人比起来，洛玄夜付出这么多，却只得到和裴寂差不多的待遇，这让洛玄夜怎么可能心中能高兴，不干死裴寂，洛玄夜都对不起自己的付出。</p>
这些话隐隐约约间还将矛头指向了李渊，这实际上是在说李渊赏罚不公。</p>
在洛玄夜夫妇旁边，李世民夫妇同时捏紧了手，长孙氏捏了捏李世民的胳膊，李世民冲着洛玄夜微微摇头，提醒他小心被人听到。</p>
见李世民听到，洛玄夜和李秀宁对视一眼，不再说话，这番话既然洛玄夜的心里话，同样也是说给李世民听的。</p>
在李世民的阵营中，洛玄夜三兄弟是看的最清楚的。</p>
洛玄辰早就分析过，他认为伴随着李唐统一天下后，逐渐罢掉刀兵，秦王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的争端是注定要落在下风的。</p>
尤其是政治逐渐从军管过度到官吏体系后，以军功作为根本的秦王府，无仗可打，会越来越势弱。</p>
魏征也是这么想的，认为只要不让秦王接触兵权，迟早能够肢解掉秦王府。</p>
再加上李渊拉偏架。</p>
李渊的确不行，但在大唐帝国中，论政治号召力，以及正统性，他都是毋庸置疑的第一，李世民虽然功高盖主，但在不造反的情况下，是玩不过李渊的。</p>
面对必输的斗争，深谙斗争之道的洛氏三兄弟，在中原擒两王战后，就已经着手准备要兵谏，直接掀桌子。</p>
最重要的是，洛苏并不反对他们的行为，三兄弟永远都忘不了在询问洛苏兵谏是否可行后，洛苏当时信中说的话——“我以后要做的事，功业盛大，但日后流的血是数不清的，日后的惨烈是道不尽的，区区兵谏不算什么！”</p>
区区兵谏！</p>
老祖宗用了这四个字，来表达自己对兵谏的看法，洛玄夜对此早有预料，毕竟在洛阳的时候，他见过老祖宗，当时他就已经有些许心理准备。</p>
李世民从洛阳返回长安后，在经历了初期那辉煌的高光后，就明白了洛苏所说的炼心是什么。</p>
他想过自己的处境会艰难，但没想过会这么艰难，他曾经的优秀，似乎变成了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利箭，让他应接不暇，让他疲惫不堪。</p>
他曾经满怀希望的以为自己真的会被立为太子，但事实证明他的父皇没有这样的心思，不仅仅没有，而且还准备将自己现在所有的剥夺掉，好像父皇已经做出了选择一样。</p>
李世民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但他不愿意动手，他还记得洛苏对他说的那番话，问心无愧，他现在能问心无愧吗？</p>
不能！</p>
李世民见到洛玄夜不再说话，心中却有无尽的波澜，在前几日的府中晚宴后，李世民和洛玄夜坐在院中的石板台阶上赏月。</p>
洛玄夜对李世民说道：“秦王，你要是做不了天子，我们就一路往西走。</p>
我曾经跟在老祖宗去过那里，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很适宜生存，我们去那里建国。”</p>
李世民勉强的笑了笑，他是李氏的子孙，血液中所流淌的东西，是炽热宛如岩浆一般的野心，他现在只不过是还顾虑着一些东西。</p>
……</p>
素王陵经过历代帝王的修整，现在的陵墓可以说是陵墓群，占地面积极广，还有许多百姓生活在这里，李渊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来到这里。</p>
其时，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旌旗蔽空，显出无尽的煊赫，锣鼓喧嚣，透出辉煌显耀，一座座车辇停在陵外，身着明黄冕服的李渊走进桃林大道中。</p>
拜谒素王陵的程序并不算是复杂，主要的仪式还是在天坛完成，李渊恭恭敬敬的将牺牲奉上，“上皇在天，臣李渊，起于晋阳，如今一统四海，并吞六合，奄有八荒，欲承天命，拜祭素王，愿素王保我大唐国祚。”</p>
说罢三躬身，堪称磅礴的颂圣曲齐声响起，围绕着李渊而作响，李渊自己也在祭坛上颂唱着，望着那青烟袅袅，心中极是舒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