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九晚五,偶尔加班,小武常常思考,这是否就是他所要的生活。
曾经一度他以为自己不能适应这种枯燥的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大森林里做一只小蚂蚁。一周五天班,除了发薪日之外毫无波澜,时间在电脑轻微的声响里悄悄打发,欢乐不多,愤怒更少,甚至大声说话的机会都难寻,这是个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人生,就连他的名字都那么乏味和俗气:武海潮。
没人知道,五年前他叫的不是这个名字,另外那个名字已经被小武给舍弃了,尽管在它上面,曾经攀附着那么多浪漫、悲欢情怀以及传奇。直到如今,无数诗文里,还不断闪烁着那个名字留下的印迹……
可他擦掉了那个名字,就如同擦掉美人脸颊上一串闪闪珠泪,他现在不需要那些了,他现在需要的是这:二十八岁左右,超过一百七十公分,头发微有点长,瘦削端庄,温和易交往,但永远缺乏激烈的表情,身上永远是深色西服,黑色公事包……乏味得如同他上个月,参加的那场同事婚礼。
那婚礼很盛大,但是,乏善可陈。酒席其实不错,一千多块一桌的食物色香味俱全,新郎新娘满场敬酒,其间捉弄新人的把戏层出不穷。
小武坐在同事那一桌,和方无应他们在一起,那些家伙们在拼酒,高声的喧哗能掀翻房顶,他则坐在一旁,静静望着眼前这奇妙的一切,怎么都激动不起来,心里好像在看另一个宇宙的事情。
他到如今,依然还记得当时自己心中那份困惑: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大的精力?
这些始终生活在常规中的人们,他们仿佛从不知疲倦,更不会无故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他们的所思所想从不极端,也没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将他们挤压出常规,不会爆发什么恐怖的事情逼迫他们成为文学家。而且任何一点小事都能激荡他们的心灵,从而变成滋润他们生活的源泉。小武甚至羡慕他们有所烦恼:房子贷款,汽车保险,孩子升学,或者女朋友的新靴子……
他也想要这样的烦恼,就在那一瞬,他突然间,万分渴望也有这种种琐事来烦自己……
可他没有,他不敢有。
这喧嚣的城市就是个巨大的蚁穴。到处都是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微小生物。而他,是比这些微小生物更加懦弱的一个,他曾经弄垮了一切,他孱弱的肩头,什么都负担不起。
所以他必须自我精简,舍弃一切不必要的联系,就像那些不起眼的蚂蚁。
只有这样,小武觉得自己才能继续走下去。
电话,是在午夜时分响起的。
厉声鸣叫的电话铃打破了幽静的夜,也打断了似有若无的歌声,小武皱了下眉头,他放下正写着年终总结的圆珠笔,伸手抓起电话。
“您好,时空平衡处。”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喂?”小武又说了一声,“请问,您哪位?”
还是没有声音,但是对方并未挂断电话,他能听见那边微微的喘息,以及遥远的车鸣。
怎么回事?
小武看看听筒,又看看墙上的钟:十一点四十五分。
大概是恶作剧吧。这么想着,他很有礼貌地说:“如果您有公事,请于明日办公时间打过来吧。”
然而,就在即将放下听筒的那一瞬,他听见了一声冷笑。
非常清晰的一声冷笑,很轻,充满轻蔑,但极短暂。
小武抓着电话站在那里,通体僵硬如石块!
“……喂?!”
他突然失控般冲着听筒大叫,然而,那边已经传来了嘟嘟的挂机声。
怎么会是他?!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过来?!
可那冷笑……分明就是他的声音!自己不可能听错,那冷笑曾经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早已蚀刻进记忆的骨髓里……
……噩梦般的记忆被惊醒,他听见浑身的血液,狂乱蜂鸣!
像是突然清醒了,小武奔出办公室,来到设备处。
他手忙脚乱打开门,启动机器,输入密码。
三个小时之后,小武从设备处出来,设备处的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合上,他浑身脱力地靠在门旁,如软软一滩泥……
漏洞的成因还没查明,甚至都无法确认那是某种漏洞,因为整体时空都出现了变形,因此无法在短期内查明是否属于漏洞……谁都没想到,公元十世纪左右的时空,竟然会扭曲成那个样子!
明明几个月之前才检查过,明明那时候还是完好无损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到办公室里,小武心神不安地踱了两步,他觉得呼吸好像被谁堵了,有火一样的疼痛灼烧着嗓子,用了极大的努力平复了呼吸,他定了定神回到了桌前。
首先要办的,是查明那个电话的来源。
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小武的脑子里立即铺出了一张地图,这个号码他熟悉,那一带是市内最繁华的步行街,对了,上次聚会的小成都酒店,就在这一带。
然而在抓起电话的一刻,他又开始犹豫了。
可是,需要报警么?需要即刻通知控制组么?
问题是……真的是他么?
小武呆坐在办公桌前,良久,他忽然以极其僵硬且别扭的姿势,将听筒扣了回去。
喂,如果真的逃不过,就迎头去面对吧。他忽然喃喃对自己说。
反正如今,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缺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小武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前,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抓起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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