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眼眸一颤,随后,合上了眼睛。
……
昨夜的事情不但在朝堂上掀起了惊涛骇浪,也让京城炸开了锅,而即便在南苑的众人,也都受到了影响。
司予哲一脸疑惑地被人从校场叫了回来,“不知父君这般急找儿臣回来所谓何事?”
“荣王两日前半夜冲进了太女府刺杀太女正君,虽然没成功,但是却杀了太女府好些下人以及侍卫!”明贵君盯着女儿,“而原因便是外面有人议论太女正君白氏便是那下堕胎药谋害荣王侧君以及太女侍人的幕后黑手!”
司予哲听了满脸的震惊,而随后,便是不安。
明贵君看见了女儿脸上出现不安,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那日凤后和皇贵君争吵之后,交泰殿便闹腾了一阵子,可事后却是安安静静的,什么风声都没有露出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陛下封锁了消息!
别说是白家,便是太女府,凤后也不敢违逆陛下的旨意泄露风声!
白家岂会自己找死?!
不是白家,也不是当时之情的人,那便是……
明贵君心中懊悔不已,盯着女儿一字一字地质问:“那日你是不是听见父君说凤后和皇贵君争吵一事?!”
“父君……”
“是还是不是!”明贵君第一次对女儿如此厉色。
司予哲惊了惊,“我……我是听到了……”
“你告诉了谁!?”明贵君红了眼,然后压低了声音,“是不是礼王!?我们来南苑之前礼王进宫,你和她单独说了好一会儿话!你是不是告诉她了!”
司予哲虽然没有回答,但是脸上的神色已经给出了答案。
明贵君脚步踉跄了一下。
“父君……”司予哲连忙上前搀扶,可是却被父亲一手挥开了手,“父君!?”她震惊无比,父君从来没有这边对待过她,“父君……”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明贵君伸手攥着女儿的双手,“你是不是想将我们父女往死路上逼?礼王对你便这般好,好到让你连自己的性命,父君的性命都不顾了!?”
“父君,儿臣没有!”司予哲如何承受的起这样的罪名,她连忙跪下,“儿臣没有!儿臣只是随便说说,儿臣没有……”
“随便说说?”明贵君跌坐在椅子上,泛着泪花看着跪在地上不知所措你的女儿,“哲儿,你可知你的随便说说闯了多大的祸!”
“父君……”
“凤后和皇贵君因为这件事翻脸了,可即便他们翻脸了,可还是没有将这件事闹大,他们怕的便是如今的局面,可是你……父君相信你是无心,相信你只是说漏了嘴,可是他们不信!你可若是他们知道这件事会如何对待我们父女?”
“不会的……父君,你是明贵君,是四贵君之一,便是他们一个是凤后一个是皇贵君,也不能说处置父君便处置……”
“明贵君?”明贵君嗤笑一声,“哲儿,你也不小了,父君也不妨跟你说明,父君之所以能够得到如今的位份完全是因为父君运气好!这后宫就只有这几个人,恰好父君又给你母皇生了你这个皇女,你母皇不过是随手给父君一个赏赐吧了!这个明贵君的名分和这屋子里面的花瓶摆设没有多大的不同!”
“父君!?”司予哲瞪大了眼睛,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明贵君心疼女儿,可是却还是说下去,他不想女儿在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你以为礼王便是真的对你好吗?她不过是想要多一个帮手而已,你母皇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可是身子却还是康健,再活个一二十年绝对没有问题,届时你也长大了,你母皇的皇女不多,所以每一个皇女她都会看重,都会重用,礼王如今待你好不过是想将来多一个帮手罢了!”说完,抬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父君!”
“都是父君贪心,都是父君不好!我不该放任你和礼王交好,这世上哪有这般完满的事情,父君即希望你和礼王太女都交好,又不希望你卷进她们的争斗之中,可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事情?”明贵君凄苦说着,“是父君不好,父君贪心!父君不该这般贪心的!你是陛下的女儿,将来不管如何陛下都不会亏待你的!我不该让放任你和礼王来往!我不该的……”
说完便又打自己耳光。
司予哲忙上前阻止,“父君不要这样,都是儿臣不好,是儿臣糊涂,是儿臣糊涂!父君,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让儿臣如何自处?!父君,你不要这样——儿臣……儿臣这就去跟母皇请罪,儿臣这就去……”
“不要胡说!”明贵君打断了女儿的话,“不许去!绝对不能去!哲儿,记住你从来便没有做过这件事,也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礼王既然敢放出消息,便一定不会让人查到她身上,所以只要礼王不说我们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陛下也不会知道!”
“父君……”
“可是哲儿,往后不要再和礼王来往,她不会真心关心你的,她只是想利用你!”明贵君握着女儿的肩膀一字一字地道,“我们什么也不要了,就安安静静地过日子,等你成年之后出府封王,好好地过日子就行!”
司予哲眼底闪过了挣扎,可看着满脸惊忧的父君,还是点头,“好……儿臣答应父君……”
“好……好!”明贵君伸手搂紧女儿,双手却还是颤抖着。
……
在另一边的汀兰小筑内,蒙斯醉同样陷入了挣扎之中,自从得知了京城的事情之后他便一直失神着,司以佑见了便知道父亲放不下京城的事情。
应该说即使他答应来南苑,但是对京城的事情始终放不下。
只是他不明白父君明明放不下母皇为何却要和母皇走到这一步?
因为昀儿吗?
听闻这段时间雪父君和母皇的关系也没有之前那般的亲密,雪父君也和父君一样吗?若是真的,那母皇该如何?
母皇,岂不是被所有人遗弃了?
遗弃?!
司以佑惊觉自己居然用这般一个词。
皇帝,那是至高无上的身份,是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可是当过皇帝的那几个人,真的那般值得别人歆羡吗?
司以佑想起了母亲一日一日苍老的容颜……
“父君。”他唤醒了呆愣中的蒙斯醉,“我们回宫吧。”
蒙斯醉眼眸微微睁大。
“如今京城出了这般大的事情虽然和我们没关系,可若是我们继续待在南苑,恐怕会被人说闲话。”司以佑知道父亲心中的顾虑,便给了一个台阶。
蒙斯醉看着儿子许久,方才缓缓道,“也好……”
司以佑握着父亲的手,却发现那双手早便已经攥成了拳头,他笑了笑,恍若未曾发现一般,“这里虽然好,但是总是比不上家的。”
蒙斯醉便是再被自己的情绪影响也看出了儿子的善意,抬手抚了抚儿子的头,“傻孩子。”
她,会希望他回去吗?
……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到了第三日,可是永熙帝仍是没有做出处置,每日的早朝都像是菜市场一样吵个不停,而永熙帝的态度还是那般,不阻止朝臣吵闹,也不给出答复,一直僵直着。
司予述虽然如常上朝,但是却对此事不发一言,不答一话。
荣王仍是被关在了顺天府大牢,没有人审问,也没有释放。
庄之斯和过去的三日一样提着司以晏亲手做的吃食一日三餐地过来送。
“箴儿的情况如何?”司予赫见到庄之斯的第一句百年不变的就是这句。
庄之斯苦笑道:“殿下若是真的关心正君便不会这般做。”
司予赫没有回应她的话,继续问道:“箴儿如何?”
“殿下放心。”庄之斯无奈道,“正君的情况很好,晏儿一直守着。”
司予赫看着她,“抱歉,让你和大皇兄受累了。”
庄之斯将膳食放下,“殿下,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
“我有后悔的机会吗?”司予赫反问道。
庄之斯叹息,“是没有。”
“如今朝堂如何?”司予赫又问。
庄之斯看着她的神色,“殿下,你太冒险了。”
司予赫垂下了眼帘握紧了拳头,“我别无选择!”她是曾经想过杀了白氏,可若是这般杀了他,箴儿也不可能醒来,甚至还不能定白氏的罪!
她不但要白氏为他所作的事情付出代价,更要让他生不如死,至少比箴儿痛苦!
庄之斯感觉到了她的戾气,蹙了蹙眉,“殿下,你真的这般肯定这件事和太女正君有关系?”
司予赫抬眸冷笑,“你也想为他说话?”
庄之斯摇头,“我不是要为谁说话,算起来,我和你才是朋友,还有晏儿,你觉得我会站在谁一方?”
司予赫神色缓和了一些,“对不起……”
“殿下。”庄之斯叹息道,“这一次你真的冲动了。”
司予赫还是那句话,“我没有选择!”
……
太女府
司予述握着手中的信纸,脸庞紧紧地绷着,许久之后,方才挤出了一句话,“此信确定是那小侍亲笔所写?”
“小的已经拿之前他所写的家书对照过,的确是他亲笔所写的!”管家回道,“原本那家人并不打算拿出着遗书,是小的发现了他的家人不对劲,一番试探之下方才得知这封遗书的存在。”
司予述沉默。
管家看了看主子,“小的已经打点好了,这件事不会泄露出去的。”
“你如何打点?”司予述嗤笑,“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便真的愿意忍气吞声?”
“殿下。”管家看着主子,“他们不敢说出去的。”
司予述看着她,“你信吗?”
管家低下头,不敢回答。
司予述吸了口气,“下去吧。”
“是。”管家领命,随后转身退下,可方才打开书房的门,便看见司徒氏呆愣地站在门外,“司徒侧君?”
司徒氏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丝毫不顾自己怀着孩子,大步跑进了书房,不等司予述反应过来便将司予述手中的信给夺了过去。
“司徒氏……”
“不……怎么会……”司徒氏快速看了一下信,随后便惊恐地叫了起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信纸,从他的手中滑落。
司予述蹙眉,“司徒氏……”
“殿下!”司徒氏惊恐地抓着司予述的手,“殿下,我不要留在府中,你送我进宫好不好?你送我进宫!”
“你冷静一点!”司予述沉声道。
司徒氏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殿下,我害怕!我害怕!我已经尽力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外面的那些谣言,告诉自己要相信正君,可是荣王那般做……现在又有程侍人近身小侍的遗书……还有……殿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当日那白鞍也提醒过我说正君会害我……我真的想不相信,可是这些……这般多的事情……殿下,我害怕了!我不想再留在这里,我现在一合上眼睛都会想起那小侍死了浮在水面上的模样……殿下,我求你,你送我进宫好不好?宫中有父君,还有德贵君,他们会保护我的!”
“你先冷静一些……”
“殿下,我求你了……”司徒氏却仍是哀求着,“我真的害怕……”话还未说完便捂住肚子,“疼……殿下,我肚子疼……”
司予述面色一惊,当即将人抱起走了出去,“来人,传太医!”
便在他们走了之后没多久,白氏羸弱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他是在司徒氏之后来的,他来原本是想问问司予述如今的情况如何,却不想竟然听到了这些。
那淹死的小侍的遗书?
白氏看向屋内地上的那张信纸,呆愣了半晌,方才缓步上前,弯腰捡起,不一会儿,面容霎时间没了血色……
……
“如何了?”司徒氏的寝室内,司予述厉色地问向方才诊脉完毕的太医。
太医抬手抹了抹额上的薄汗,“回殿下,司徒侧君动了胎气,不过情况不严重,只需要服几剂安胎药,静养几日即可。”
司予述点头,“下去开药吧。”
“是。”太医领命退下。
司予述随即转而发作旁边的下人,“本殿不是说过让侧君好好休息的吗?为何让他出去乱走?!”
“殿下恕罪……”
“殿下……”司徒氏拉着她的手,挣扎的欲起身。
司予述转过身,敛了敛神色,“你别动!”
司徒氏却挣扎地坐起了身来,“殿下……是我自己要去的……我知道送那小侍遗体回乡的下人回来了……我想去问问殿下情况……我一直无法忘记那小侍死的时候的模样……我想尽一份心……是我坚持要去的……可是我没想到……殿下,我真的好怕……”
说完,伸手紧紧地抱着司予述。
“我想继续相信正君,可是我真的无法做到……”
司予述呆怔了半晌,“明日我安排你进宫。”
司徒氏离开了她的怀抱,“真的?”
“嗯。”司予述颔首。
“谢谢殿下!”司徒氏哽咽道,伸手紧紧地抱着她,“谢谢你,殿下……”
司予述抬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
司予述在司徒氏的院子呆了整整两个时辰,一直到司徒氏情绪稳定,又服了安胎药之后方才起步离开。
可方才走出了司徒氏的院子,便见白氏静静地站在院子前不远的小道上,看那被烈日灼晒了的面容,可知已经站了许久。
司予述缓步上前,“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我想现在司徒侧君不会想见到我的。”白氏缓缓道,虽然微笑着,却是凄然。
司予述蹙眉,“你……”疑问的话还未说完,便白氏下一个动作给打断了。
白氏从怀中拿出了那张信纸。
信是那池塘中溺毙的小侍的遗书。
这封遗书表明那小侍不是失足落水,而是畏罪自尽,而原因便想外面谣言中所说的,他是白氏派到程秦身边的心腹,是他在那补品中下堕胎药的。
信上详细写明了白氏如何指使他设法谋害太女的后嗣,并且威胁他若是不从便对他的家人不利。
他最终还是敌不过良心的谴责,更害怕事发之后连累家人,便选择自尽。
司予述看着他,静默了半晌,“弗儿……”
“你相信我吗?”白氏不等她说完,便问道。
司予述却是一震。
白氏笑了笑,“应该的,你怀疑我是应该的……”说完,伸手拉过了她的手,将那信纸放在她的手上,笑着呢喃,“应该的……”然后,转身离去。
司予述握紧了掌心,将那信纸攥成了团,眼底明明是有着颤动,可却始终没有开口阻止白氏的离开。
她不是不想相信他,而是太多太多的事情撼动这她的信心。
或许司予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信任还剩下多少。
……
“主子,殿下走了。”院子寝室内,奶爹屏退了其他的下人,低声禀报道,“方才正君来了,不过没有进院子,一直站在院子外,正君看到了那信。”
“是吗?”司徒氏坐着,并没有入睡,而神色也一改方才的惊恐,淡定冷凝,“殿下如何反应?”
“殿下似乎还是相信正君。”奶爹斟酌道。
司徒氏冷笑一声,“居然还相信他?!白氏的运气未免太好了!”说完,又道,“明日我便进宫,进了宫很多事情便不方便做了,所以在进宫之前你想办法将程氏叫过来!”
奶爹看了一眼主子,眼中有着颤抖,“是。”随后,转身退了出来,没过多久,便领着程秦来了。
“见过侧君。”程秦缓缓行礼道。
司徒氏扫了他一眼,“装了这般长时间,程侍人不累吗?”
程秦低着的头猛然抬起,也意识到眼前的司徒氏和之前的不同,“你……”
“不必吃惊。”司徒氏轻笑道,“你都可以带着面具,我为何不能?”
程秦盯着他,沉默不语,似乎在重新审视他,半晌之后,低头轻轻道:“程秦不知道侧君在说什么?”
“呵呵……”司徒氏笑了笑,“我既然敢在你面前解下面具便自然知道你是什么人,更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
程秦眼底闪过了一抹冷芒,低头沉默半晌,抬头,冷声道:“你到底想如何?”
司徒氏勾着嘴角,轻轻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那日我将白鞍的话转告给你知,原本是想让你去揭发白氏,可却不想你将事情做的如此的狠绝。”
程秦没有回应。
“荣王府那盅补品内的堕胎药是你放的吧?”司徒氏继续道,“为了除掉白氏你连自己的孩子也利用,便是我也不得不佩服你!只是很可惜你的运气不好,不但孩子没了,还伤了身子往后再也不能生育。”
程秦听了这话嘴角不着痕迹地扯了扯,随后凝声道:“这不更合你意吗?”
“也是。”司徒氏没有否认,“所以我帮了你一把!”
“我的近身小侍是你杀的?”程秦问道。
司徒氏笑了笑,“你还不知道吗?那小侍是畏罪自尽的,他的家人已经将他的遗书交给了殿下了!”
程秦冷笑一声,“程秦孤家寡人及不上侧君背后家族神通广大。”
“你不必讽刺我!”司徒氏如何听不出他的讥讽,“如今白氏便是不死也不可能在安然地当他的太女正君,往后太女府的后院便是你我的天下!”
“程秦不过是一介卑微侍人,又不能再生育,侧君为何还要对程秦如此的客气?”程秦淡淡问道。
司徒氏笑道,“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殿下对你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既然你都不能生育了,我又何必在意你的存在?再者,有一个聪明的盟友总好过花心思去对付一个难缠的敌人!”
“侧君不惜在程秦面前泄露真面目不会就是想邀程秦成为盟友吧?”程秦继续问道。
司徒氏笑道:“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我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便是想让你再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将白氏置之死地!”
“正如侧君所说的,白氏这一次便是不死往后太女府也没有他的位置,既然如此,侧君何必赶尽杀绝?”程秦问道,“难不成侧君以为白氏死了,侧君便有机会成为正君不成?”
司徒氏神色一凛,便是他欣赏程秦的聪明以及狠心,但是也不希望他猜到自己的心思,不过他也没有否认,“你已经不能生育了,便是殿下待你再好,也始终弥补不了你的这个缺陷,当你颜色还在的时候殿下或许还会怜惜你两分,可若是你年老色衰了,届时,失去了恩宠,又没有孩子,你的日子该如何过?若是你与我联手,来日我坐上了正君,乃至凤后的位置,我定然不会亏待你!”
“侧君都将话说的这般地步了,程秦还有选择吗?”程秦淡淡地笑道,“往后还请正君多加关照!”
司徒氏轻笑道:“往后倒是好说,不过在这之前,你得让我看看我究竟有没有看错棋子!我给你三日的时间,你若是能够将白氏置之死地,往后……”
“要将白氏死根本无需做什么。”程秦却打断了他的话。
司徒氏眯起了眼睛。
“经荣王这般一闹,陛下不可能再摁下这些事情不处置,只要白氏被定罪,便是陛下不杀他,荣王不杀他,以他的性子以及对殿下的情意,他自己便会了结了自己!”程秦缓缓说道,声音虽然轻,却让人信服。
“若是他不被定罪呢?”司徒氏沉声问道。
程秦微笑,“有这般多的证据,侧君觉得可能吗?”
“世间之事无奇不有。”司徒氏冷笑,“更何况听说现在皇贵君都还坚信白氏无罪!”
“便是白氏真的不被定罪,你我联手,害怕要不了他的性命?”程秦嗤笑道,似乎在嘲笑司徒氏不自信。
司徒氏眼底闪过了一抹恼意,面上却是笑着,“也是。”说完,看了看他,“明日我便要进宫养胎,只要白氏一日还在太女府,我便不会回来,殿下,便交由你来照顾了。”
程秦垂头,“多谢侧君。”说罢,便又道:“若是侧君没有其他的吩咐,程秦便先回去了。”
“奶爹,送程侍人。”
奶爹小心翼翼地将程秦送出了寝室,又看着他离开了之后方才转身回到寝室,随后便忧心忡忡地对着主子道:“主子,这般跟他坦白好吗?”
“有何不好?”司徒氏淡淡道,“难不成害怕他咬我们一口吗?”
“可是我们做了这般多事情……”
“我们做了什么事情了?”司徒氏沉下了声音,“奶爹,你给我记住了,我们什么也没做!”
奶爹眼底闪过了一抹心惊,低下了头道:“是……”
这是他一手照顾大的孩子,可是却成了这样!
“主子,你……你……”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司徒氏替他将说不出来的话给说了,“奶爹,我这样不好吗?”
“主子……”奶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照顾长大的主子忽然间变了一个人,或者,不是主子忽然间变了,而是他从未看透过自己一手照顾大的主子……“主子……我们没有必要这样做……若是被殿下知道了,我们……”
“只要你不在她面前这般惶恐不安,她就不会知道!”司徒氏打断了他的话。
奶爹只好住口,可是另一件事他却不得不提醒主子,“主子,程侍人这人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下得了手,这样的人太可怕了,我们与他合作,真的好吗?”
司徒氏却不以为然,“他再狠毒也只有一个人,而且还不能生孩子,有何可怕?!”顿了顿,又道,“便是恶鬼,只要对我有用,能够助我达成目的,我都不惧与之合作!”
往后太女府定然会再进新人,多一个帮手便多一份保证!
程氏手段虽然狠毒,可这般心机若是好好利用,将来于他来说便是一大助力!
“主子……”
“在接了赐婚圣旨的那一刻,我便发誓这一辈子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德贵君!”司徒氏神色深沉地道,“而要避免德贵君的下场唯一的办法便是坐上凤后的位置!”
没了白氏,他才有机会达成所愿。
原本他没打算这般快便动手了,可白鞍那蠢货将这般好的一个机会送上门,他如何能够放过?
虽然并无侧君提正君的先例,但是没有,并不代表不可以。
……
傍晚,
蒙斯醉还是回到了宫中,蒙斯醉回来了,其他人自然便不好继续留下,便也随着蒙斯醉一同回宫。
司以佑不放心,让人送了孩子回府之后便随蒙斯醉回宫。
只是没想到一回到了宫里,便与和自己对不对劲的人碰上了。
蜀羽之也并不是特意来碰蒙斯醉的,虽然他也早就收到消息他会回宫。
“臣侍见过豫贤贵君。”
便是已经闹翻了,但是蜀羽之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便是行礼行的丝毫没有礼,却还是行了。
还在一行人进宫之后便各自回宫了,否则明贵君等人见了明日宫中恐怕又是一阵蜚短流长。
“儿臣见过蜀父君。”司以佑一见这情况便知道事情不好,连忙上前,“蜀父君这是要去哪里?”
“这里是去交泰殿最近的宫道,本宫自然是去交泰殿。”蜀羽之淡淡道,虽然没有给脸色司以佑看,但是却也没有了从前的温和。
司以佑笑了笑,“那儿臣便不耽搁蜀父君了。”
蜀羽之看了看司以佑,自然看出了司以佑的心思,只是他也似乎没打算便这般放过蒙斯醉,“如今正是最热的时候,豫贤贵君怎么回来了?可是因为荣王的事情?”
蒙斯醉面色也渐渐沉了,“京城发生了这般大的事情,本宫自然不能只顾着自己玩乐。”
“是吗?”蜀羽之笑了笑道,“臣侍还以为豫贤贵君是见如今凤后和皇贵君因为荣王和太女的事情而和陛下闹着,便想回来捡个便宜。”
“你——”蒙斯醉始终还是被蜀羽之激怒了。
蜀羽之却丝毫不在意,“不过臣侍还是要劝劝豫贤贵君,便宜虽然多,但是也不是那般好捡的,有时候还会扎手,当然了,若是豫贤贵君觉得着大半年来被冷落的实在寂寞,也可以去试试。”
“蜀羽之!”蒙斯醉低声喝道,“你未免太过放肆了!”
蜀羽之却仍是笑着,“豫贤贵君是要治臣侍的罪吗?”
“蜀父君!”司以佑也忍不下去了,“母皇可能已经等急了,蜀父君还是快些去吧。”
蜀羽之笑了笑,“也对,陛下当然是等急了。”说完,意味不明地看了看蒙斯醉,随后行了行礼,“臣侍告退。”起步离开。
蒙斯醉双手攥紧,面色已经难看之极。
“父君……”司以佑握着父亲的手,“我们回宫吧。”
蒙斯醉合了合眼,随后转头看了一眼前方交泰殿的方向,又看向身边担心的儿子,挤出了一抹微笑,“嗯。”
父子两人起步离开。
……
交泰殿
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可是御书房内却并没有点灯。
昏暗之中,永熙帝坐在御桌前,撑着额头沉默着。
蜀羽之静静地站在御桌前。
许久之后,直到窗外最后一丝光芒褪尽,永熙帝方才开口,“你确定一切都是真的?”
“是。”蜀羽之没有与之前一般和永熙帝怄气,便是他得知这件事也是不敢相信。
永熙帝静默了半晌,随后,死寂的御书房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声响,那是摔碎了茶杯的声音,随即,便是永熙帝沉怒的低吼,“贱人!”
她一直怀疑他有问题,却没想到他居然狠心到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还有司徒氏……
“是朕老了老眼昏花,还是朕太小看这些男子!”
程秦有问题在她的意料之中,可连司徒氏也是两面人!
蜀羽之看向前方,便是因为室内没有光看不清永熙帝的神色,却还是可以想象的出来此时她的脸色有多难看,“陛下,如今一切已经真相大白了,太女正君可洗清冤屈,荣王正君也可以昭雪了。”
永熙帝却没有回应。
蜀羽之也没有继续开口,他明白便是真相大白了也改变不了眼前的一切,因为下手的人还是太女的侍人,而只要荣王正君一日没有康复,太女便是将程秦交给荣王,也无法平息荣王的愤怒,而且若是将这件事公告天下,太女便成了笑话,将来登基之后也会是一大污点。
还有程秦这般做的原因……是单纯的为了争宠还是另有目的?
还有司徒氏,他能对谣言添油加醋,便是证明司徒家在京城并非毫无根基,而司徒氏如今的行为,是司徒氏自己的主意还是有司徒雨在背后支撑?
御书房内沉寂许久,永熙帝方才再次开口,“你先退下,这件事不得泄露出去!”
“是。”蜀羽之应道,“那另一件事……”
散播谣言的幕后之人虽然很小心,但是只要做了便一定会留下痕迹,和预计中的一样,果然还有她的手笔!
永熙帝沉吟会儿,“羽之,朕想静静。”
蜀羽之看着黑暗中的人影,最终还是没有逼她,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讥讽蒙氏,但是对她,对如今的她,却还是无法狠心,“是,臣侍告退。”随后,起步走了出去。
蜀羽之除了交泰殿,远远的便看见雪暖汐。
只是他却是停在了宫道上,而没有继续往前。
蜀羽之起步上前,“见过皇贵君。”
雪暖汐看着他,“陛下召你来的?”
“不是。”蜀羽之回道,“是臣侍有些事情禀报陛下。”
雪暖汐看了看他,却没有问他是什么事情,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皇贵君可是要去见陛下?”蜀羽之问道。
雪暖汐笑了笑,“她会见我吗?”
“皇贵君没去过怎么知道陛下不会见你?”蜀羽之反问,“臣侍有句话一直想说,却不知皇贵君愿不愿意听。”
雪暖汐看着他,“你说吧。”
“臣侍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只有皇贵君一人不会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和陛下生了嫌隙。”蜀羽之缓缓道,“可如今,臣侍却是错了。”
雪暖汐脸色一变。
“其实皇贵君为了女儿,不管如何都是无可厚非的。”蜀羽之继续道,“而臣侍也没有资格说皇贵君什么,只是,臣侍心里却还是有一丝的欣喜,觉得和皇贵君的距离没有那般的远。”
“蜀羽之……”
“皇贵君。”蜀羽之打断了他的话,“其实,陛下很苦。”
雪暖汐没有再开口。
“臣侍告退。”蜀羽之行礼离开。
雪暖汐没有阻拦,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站着,一直看着前方灯火辉煌的交泰殿,许久之后方才低喃出声,“冷雨,本宫错了吗?”
“主子……”
“本宫知道的……都是知道的……”雪暖汐合上了眼睛,低声呢喃着,“我知道的……”
至于知道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
次日,永熙帝下旨取消早朝,可是却未曾制止朝中大臣对于荣王一事的反应,不过是一个早上,永熙帝的御桌上的折子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永熙帝不必翻看也能猜出折子上的内容,不是要求严惩荣王便是要求彻查太女正君,也有弹劾白瑞教子不善,甚至有弹劾太女的。
这几日永熙帝并未离开御书房,昨晚更是一夜未睡,清早下了取消早朝之后,便坐在御桌前看着冷雾将一叠一叠的折子送进来。
“陛下,不如休息一下吧。”冷雾又送进来了一叠折子之后,低声开口。
永熙帝面容威严,若不是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甚至看不出昨夜一夜未睡,“可还有?”
“应该没了。”冷雾回道,“若是陛下不想休息,奴侍去让人将早膳端来。”
“冷雾。”永熙帝看着他,“你说朕该如何处理?”
冷雾看了一眼主子,“奴侍不知。”
永熙帝笑了笑,“你倒是好,一句奴侍不知,便什么事情也不用管了。”
“奴侍无能。”冷雾跪下。
永熙帝还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冷雾见状,也没有再劝,便欲退下,可方才出了交泰殿,便见一个宫侍前来禀报,“冷总管。”
“什么事?”冷雾问道。
那宫侍道:“方才内务府派人来禀报说祥贵太君病危。”
冷雾微微一惊,“好端端的怎么病危了?”
“奴侍也不清楚。”那宫侍道。
冷雾回道:“可通知凤后了?”
“内务府的人说凤后和皇贵君都在佛堂,而且都吩咐了不让任何人打扰。”那宫侍道,“内务府已经派人出宫去通知十一皇子了。”
冷雾沉思会儿,“让人去佛堂禀报凤后。”
“是。”那宫侍领命而去。
冷雾考虑半晌,先让人去太医院打听消息,随后方才进了御书房,“启禀陛下,内务府派人前来禀报祥贵太君病危。”
永熙帝沉吟半晌,“好端端的怎么出事?”
“根据太医院的记录,这几年祥贵太君的身子一直都有问题,加之年老,五脏六腑都开始衰退,如今便到了油尽灯枯。”冷雾道,“自入夏以来,祥贵太君的身子比之前又差了许多,召御医的次数也多了,只是因为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祥贵太君不想惹麻烦,便嘱咐为其看诊的御医不得泄露病情,对进宫来看望他的十一皇子也是隐瞒。”
“情况真的很差?”永熙帝问道。
冷雾点头,“御医说估计就是这一两日了。”
“吩咐下去,祥贵太君宫中所需一切内务府都优先提供,命礼部准备。”永熙帝缓缓下旨,随后,垂下了头。
冷雾低头领命,“是。”
……
佛堂内
水墨笑和雪暖汐虽都跪在佛像前,但是却相隔甚远,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两人都地低着头默念着经文。
气氛肃穆。
许久,一个宫侍推门进来,走到了水墨笑的跟前。
水墨笑睁开了眼睛,还未等他开口训斥,便听那宫侍道:“启禀凤后,内务府传来消息,祥贵太君病危,陛下有旨,请凤后即可前去。”
“什么?!”水墨笑一愣。
雪暖汐也是睁开眼睛变了脸色。
水墨笑看着那宫侍,“好端端的怎么……”话没有问完,便断了,随后看了看雪暖汐,然后起身,“去准备一下。”
“是。”那宫侍领命退下。
水墨笑看向雪暖汐,“你可要去?”
雪暖汐看着他,他明白,水墨笑在向他示好,或许,他在后悔。
“你不要误会,这件事和赫儿的事情没有关系。”水墨笑不等他开口便又道,似乎生怕雪暖汐认为他是为了帮司予赫方才对他示好,“赫儿那般做或许有错,可是……”
“我明白。”雪暖汐没有让他说完,“陛下那边恐怕没有这般快做出决定,先处理好祥贵太君的事情吧。”
自从出事之后,雪暖汐并未去见过永熙帝。
不知道是害怕她会做出让自己难以接受的决定还是不想利用两人之间的感情来逼迫她。
水墨笑看着他半晌,颔首:“好。”随后,转身起步离开。
……
荣王的事情还未解决,宫中便传出了祥贵太君病危的消息。
这是先帝最后一名有正式名分育有孩子的君侍,多多少少分散了荣王一事的刺激。
先帝十一皇子携妻主谢净芸以及女儿谢研入宫守候。
礼部也开始准备丧仪。
后宫多多少少弥漫了悲戚的气氛。
便在祥贵太君离世前的一夜,永熙帝前来看望。
水墨笑看了看她,“祥贵太君方才服了药,十一皇弟在守着。”
永熙帝颔首,随后走进了内室。
先帝十一皇弟见到来人,忙起身行礼,“见过陛下。”
“嗯。”永熙帝点了点头,随后走到床边,坐下,“祥父君感觉如何了?”
祥贵太君坐在了床头,面容虽然消瘦,但是精神很好,只是却只是带来了更多的悲伤。
御医已经明确地告知了先帝十一皇子,祥贵太君这是回光返照。
“陛下来了。”祥贵太君微笑道。
永熙帝笑道,“儿臣来迟了,祥父君请恕罪。”
“陛下日理万机,自然很忙。”祥贵太君微笑道,“而且也来的不晚。”
永熙帝笑了笑,“祥父君不生气便好。”
祥贵太君笑了两声,似乎并没有觉得永熙帝的态度有问题,倒是一旁的先帝十一皇子听的心惊胆颤的。
这般多年陛下对父君最多也不过是尽了赡养先帝遗君的义务罢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陛下根本便没有将父君当做庶父一般敬重,可是如今却像一个晚辈一般对待长辈。
祥贵太君看了看一旁的儿子,“父君和陛下有几句话说说,你出去休息一下吧。”
“父君……”
“去吧。”祥贵太君道,“你妻主和研儿在宫中多有不便,你去看看她们还缺什么。”
先帝十一皇子见状也只有应下,跟永熙帝行了行礼,便退下了。
永熙帝抬手对一旁的宫侍道:“都退下吧。”
“是。”
待众宫侍退下之后,永熙帝方才缓缓道:“祥父君有什么话想跟儿臣说?”
“这话该是我问陛下。”祥贵太君笑道,“我想跟陛下说什么,相信陛下心里早已经猜出来了,只是陛下心里想什么,我却想不到。”
永熙帝看着他,“祥父君放心,只要谢家不谋逆,朕便不会动。”
“这我就可以放心去见先帝了。”祥贵太君松了口气。
永熙帝看着他,“祥父君可还记得先帝?”
祥贵太君一愣。
“祥父君不要误会。”永熙帝微笑道,“朕这些年已经渐渐的想不起先帝的模样了。”
祥贵太君凝视着她,“如今我都是个快死的人了,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既然你这般问我,我便说了,别说是现在,便是在先帝去了之后几年,我便已经记不清了,其实……便是先帝在世的时候,我对先帝的模样也都是模糊的,我进宫的时候,昭皇贵君便已经独宠后宫,陛下来我宫中的时间根本不多,便是后来我生了儿子,也是如此,而且每一次陛下来,我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做错了什么惹怒了陛下,虽然时时刻刻注意着她的神色,可最终却反而记不清楚她模样。”
永熙帝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陛下应当明白我所说的吧?”祥贵太君看着她,问道。
永熙帝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反而是问道:“那祥父君可以记得当年先帝是如何对待朕的?”
祥贵太君一愣。
“祥父君觉得母皇当时狠吗?”永熙帝继续道。
祥贵太君沉思了半晌,“那是先帝对陛下寄以厚望,所谓爱之深才责之切。”
“是啊,爱之深所以责之切。”永熙帝缓缓道,神色有些迷茫,“朕曾经听闻过过北方山涧有一种鹰,它们培养幼鹰的方式便是直接将小鹰从悬崖上摔下去,用这样的方式让小鹰学会飞翔……老鹰其实不是不疼不爱小鹰,而是这样是最能让孩子成长的办法。”
祥贵太君又是愣怔了一下。
“祥父君好好休息。”永熙帝淡淡笑道,“朕还有事,先走了。”
祥贵太君点了点头,“陛下……多谢陛下这般多年来的照顾。”
“你是朕的父君,朕照顾您是该做的。”永熙帝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开。
次日黎明时分,祥贵太君病逝。
天,渐渐亮了。
水墨笑从充斥着哀伤的寝室走了出来,环视了一下四周之后,便低声对身边宫侍道:“陛下可来了?”
那宫侍道:“还没。”
水墨笑沉吟会儿,“可让人去禀报了?”
“章善总管已经去了。”那宫侍道。
水墨笑颔了颔首,随后抬头看向渐渐亮了起来的天,心,却越发的沉重。
太庙内,便是大殿内一直燃着长明灯,却仍是驱散不了那仿佛已经凝固了的阴沉。
庄严肃穆与阴沉冰冷能够如此融合一起,怕也只有在太庙。
永熙帝站在了供奉着大周历代皇帝的牌位的供桌前,面色威严沉郁,看那僵直的身形,却不知站了多久。
半晌后,紧闭的大门被人缓缓从外面推开。
冷雾缓步走了进来,低头禀报,“启禀陛下,祥贵太君殁了。”
永熙帝抬手挑了挑长明灯的灯芯,“让内务府和礼部依着规矩办吧。”
“是。”冷雾领旨。
永熙帝又道,“传旨,今日早朝如常进行。”
冷雾一愣,祥贵太君虽然不是陛下的生父,但是以往先帝的遗君去世,陛下都会依着规矩休朝以示哀戚,可如今……
永熙帝侧过身,眯眼道:“有问题?”
冷雾抬头看了一眼主子,虽然只是一眼,但是心里的疑问却已经是得到了解答,“奴侍领旨。”
随后,退下。
随着一阵关门声传来,大殿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永熙帝转过身,取了三支香,点燃,“母皇,便让我们看看儿臣所选的继承人,你的孙女是否比儿臣当年出色吧。”
她曾经想过这般,可始终没有真正的施行,如今,或许真的已经到了时候了。
我的女儿们,你们也该浴火成长。
朕的太女,莫要让朕失望。
……
一大早,朝臣依旧赶往皇宫等候早朝。
便是如今身在漩涡之中,但是司予述依然照常上朝去衙门,仿佛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一般。
今日一大早,她也是如常地出门。
只是方才到了门口,便被白瑞给拦下了。
“下官有些话想与殿下说说,不知殿下可否愿意与下官一同进宫?”白瑞站在了马车前,恭敬问道。
司予述看着眼前两鬓斑白,神色憔悴,仿佛老了十岁的白瑞,颔首,“白大人若是不介意便与本殿共乘吧。”
“多谢殿下。”白瑞行礼谢恩,随后与司予述上了太女府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往皇宫而去。
马车内,白瑞并未立即开口说话,而是沉默了半晌,方才打破沉默,“殿下,莫要再上折子为弗儿担保了。”
自从荣王被拘之后,司予述便上折子替白氏担保。
永熙帝虽然接了折子,可却一直留中不发。
司予述没有放弃,继续上折子,可一直都没有回应。
司予述猜到白瑞是要跟她说白弗一事,可是却没想到她居然让她不再上折子为白弗担保,便是她不在乎白弗这个儿子,也不可能不在乎白家,若是白弗被落实了罪名,受牵连最深的是白家!
“殿下……”白瑞
“臣谢过太女对弗儿的信任,只是还请太女莫要再上折子为弗儿担保。”白瑞神色虽然悲痛,但是话却是坚决,“下官不是不相信弗儿,只是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殿下不能再受连累!殿下,保存自身方才是最要紧!”
司予述看着她,“你就不怕白家因此而万劫不复?”
“便是弗儿无辜,可白鞍那逆子却是真的做了哪些事情,白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撇清的。”白瑞苦笑道。
“那你为何……”
“殿下。”白瑞打断了她的话,“下官不否认还是有私心,不管陛下如何处置弗儿,处置白家,都不可能赶尽杀绝,所以,只要殿下地位不动,白家便还有翻身的一日!”
“这般说你是要牺牲弗儿?”司予述冷笑。
白瑞苦笑一声,“殿下,你觉得弗儿会愿意看见殿下为了他而被陛下责难甚至处置吗?”
司予述抿唇不语。
“下官不否认下官这般请求有私心,可并非不顾儿子的死活!”白瑞继续道,“出事至今,陛下一直没有给出惩处便是还在犹豫,若是处置弗儿,那便会牵连殿下,这是陛下万万不愿意看到的,可若是不处置,那荣王也不会善罢甘休,将来恐怕会出更大的事情,而陛下也未曾惩处荣王,便是还是心疼荣王的,这时候,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能激怒陛下。”
司予述微微眯起了眼睛。
“殿下,你坚持不懈地为弗儿上折子担保,虽可证明殿下对弗儿情深义重,可在陛下的眼中,也可能认为殿下为了一个男子连手足甚至自身都不顾,若是再严重一些,陛下可能会认为殿下在那自己来要挟陛下放过弗儿。”白瑞继续道,“若是陛下真的这般认为,那弗儿在陛下的心里便成了祸患,弗儿便会更加的危险!殿下,身为太女,身为女子,不该为了一个男子而和所有人站在对立面!过犹不及!”
司予述眼眸一颤,双手也攥成了拳头,“本殿若是连自己的结发之夫都保护不了,如何配当这个储君,如何配当女子!”
“殿下如今为弗儿所做的一切已经够了,不管弗儿将来如何,都不会有人说殿下薄情寡义。”白瑞摇头,认真道,“况且,陛下未必会杀弗儿,以下官的观察,如今陛下还是偏向于太女的,若是定了弗儿的罪,便是杀了他,夺了他正君的位置,这个污点也抹不去,甚至还可能让荣王认为殿下参与其中,导致殿下和荣王之间的裂痕更深,所以,陛下应当不会杀弗儿,甚至可能不会废弗儿太女正君的位份!殿下能够如此爱重弗儿,是弗儿以及白家的福气,可殿下若是继续向陛下求情,只会让殿下的处境更加的艰难!”
这些事情司予述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当日父君出事的时候,她便发誓,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身边的男子受那样的苦,她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身边的男子,可是如今,她和母皇有何不同?不!比当年母皇更加的没用!
“殿下……”白瑞继续道,“下官知道殿下心里不甘,知道殿下对弗儿是真心真意,可是这时候真的不能激怒陛下!若殿下继续为弗儿求情,对殿下,对弗儿都不好!殿下,罢手吧!弗儿也不会希望你为了她让自己身陷泥泽的!”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下官更担心这件事并非表面的这般简单。”
司予述眯起了眼。
“虽然整件事表面上不过是下官教子不善,养出了白鞍这个逆子,方才造成了这一切,可是殿下,您不觉得事情太巧合了吗?仿佛冥冥中有只手一直将殿下和荣王推向反目的境地!殿下,这般对谁最有利?!”白瑞始终还是怀疑礼王,即使这件事像是跟她没有半丝关系,可是最大的得利者却是她!
如今荣王看似要对付太女,可最终也只是为了报仇,而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当帝王的,经过这件事,她相信陛下也很清楚这一点!
“殿下,胜者为王败者寇!这一次,我们输了。”白瑞神色凝重,“殿下,我们不能再想着陛下宠爱皇贵君便认为陛下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撼动殿下的地位。殿下,下官跟在陛下身边二十多年,她有时候会感情用事,可是大事上面却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如今陛下已经到了不惑之龄,是时候给大周江山锤炼出一位新的帝王了!”
“可这位帝王却未必是本殿!”司予述一字一字地道。
“至少太女如今占了上风!”白瑞继续道。
司予述嗤笑一声,随后看着她,“你不恨我?不恨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儿子?”
“太女对弗儿已然是情深义重了。”白瑞正色道,“下官如何会怪殿下?”
司予述攥紧了拳头,合了合眼睛,长长地道:“本殿明白了。”
白瑞凄苦地松了口气。
只要太女还是太女,弗儿便还有一线生机。
……
众臣进了宫,便听到了祥贵太君殁了的消息,原以为今日的早朝也会取消,可没过多久,御前的宫侍便来传旨今日早朝如常进行。
众臣虽然惊讶,但也隐隐猜到了什么。
正宣殿内,众臣各居其位,等待着永熙帝的到来。
半晌,殿外传来了一声高昂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随后,永熙帝一身黄袍神色威严地大步走进。
众人下跪行礼。
永熙帝入座,“众卿平身!”
“谢陛下!”
永熙帝环视众人,“礼部尚书何在。”
“臣在。”礼部尚书出列道。
永熙帝道:“祥贵太君的丧仪准备的如何?”
“回陛下,一切都准备妥当。”礼部尚书道。
永熙帝颔首,“好。”随后又道:“来人,宣旨。”
冷雾领命随后上前两步,从旁边的宫侍手上取起了圣旨,打开之后宣读了起来,圣旨的内容有两点,第一是给祥贵太君定谥号,为宁,第二是给先帝十一皇子的开府恩旨。
第一件事众人没有什么感觉,第二件事倒是让不少人吃了一惊。
要知道如今谢家的情况复杂的很,如今给先帝十一皇子开府,谢净芸必定要到皇子府生活的,这从某种程度上便是将谢家二房分出来了。
谢净芸没有来上朝,因而没有人谢恩。
这道旨意过后,冷雾又取出了另一道旨意。
司予述看着那道明黄的圣旨,攥紧的双手手背上泛起了青筋。
和众人所猜测的一样,荣王一事,永熙帝做出了决定。
而结果便是各打五十大板。
荣王被削了荣王的称号,杖责三十。
太女正君白氏押入宗亲大牢圈禁。
兵部尚书白瑞教女不善,罢去兵部尚书一位,其子白鞍赐死。
这道旨意一出,满朝皆惊。
“众爱卿可有异议?”永熙帝凝着眼眸扫视众人,沉声道。
司予述低着头,牙关紧咬。
白瑞第一个出来,跪下领旨,“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太女?”永熙帝点了名。
司予述抬头直视着皇位上的帝王,却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除了威严之外的任何情绪,静默半晌,缓步上前,跪下,一字一字地道:“儿臣领旨!”
“很好。”永熙帝回道。
“陛下,这般处置并未定罪名,还请陛下明确荣王以及太女正君的罪名!”其他的大臣还在斟酌着这件事,而御史头脑一向直,只发现这一点。
不管是荣王还是太女正君,虽然定了处置,但是却都没有罪名。
一个御史出头了,其他的御史自然不甘寂寞,纷纷出列请求永熙帝明确这一点,还有的说这般处置不管是对荣王还是对太女正君都太过于轻微了。
尤其是太女正君,谋害皇嗣可是死罪一条,可太女正君却只是被圈禁。
永熙帝却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心惊不已的回复,她下旨将那出头的御史给打入了刑部大牢,这一次倒是给出了罪名,御前不敬。
这个处置好比在本就不平静的湖面击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正当一群御史欲死谏之时,永熙帝却宣布退朝,随即,扔下了心思各异的朝臣拂袖离去。
在永熙帝离去之后,司予述也起身快步离开。
“殿下……”
便是有人想拦住她打听消息也拦不住。
白瑞随之离去,只是却走得很慢。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走在这宫道上。
“白大人,下官送你一程吧。”庄铭歆上前道。
白瑞停下脚步,笑道:“在下已经是白身,当不起庄大人一声下官。”
“白大人……”
“庄大人保重。”白瑞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拱了拱手,随后起步继续离去。
庄铭歆看着离去的背影,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庄大人可愿与下官同行?”身后忽然间想起了一道声音。
庄铭歆过身,却见李浮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她看了看她,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李大人请。”
“庄大人请。”李浮淡淡笑道。
白瑞被罢黜了官职,下一任的兵部尚书很可能就是身为兵部侍郎的庄铭歆,而她愿意接受她的建议,便是愿意与太女交好。
只是陛下这般处置……
李浮心中不禁一沉。
……
司予述是和内务府的人一同到达太女府的,前来缉拿白氏的是内务府的总管章善。
“太女殿下,下官奉命前来请太女正君前往宗亲大牢。”
司予述看着她,眼底闪过了一抹戾气,握着拳头沉默会儿,“请章总管稍后。”
章善沉吟会儿,“请太女殿下尽快。”
“来人!”司予述转过身厉声道:“将章总管请到花厅喝茶!”随后,起步往后院而去,一进了白氏的院子,便听到了哭泣声。
她的脚步顿了顿,面容也随之轻颤一下,随后,方才艰难地抬脚。
到了寝室外,院子内的小侍跪了一地,低声呜咽着。
司予述顿时心烦意乱,怒喝道:“闭嘴!”
众人一惊,纷纷停下了哭泣。
“都给本殿滚!”司予述又怒喝。
“殿下……”一个胆大的小侍跪爬到司予述的跟前,“殿下,您不能让主子去宗亲大牢……不能让主子……”
司予述没有理会他的话,越过了他进了屋,往内室走去,随后便见白氏坐在了床边,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锦袍,头发也是精心整理过的。
看着这样的白氏,司予述心头倏然一痛。
“殿下回来了。”白氏站起身来,随后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
司予述忽然间有种不敢直视他的感觉。
“殿下不必难过。”白氏微笑道,“能有这般结果对白弗来说已经是很好了。”
司予述咬紧了牙关,面容僵硬。
“往后我都不能照顾你了,殿下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白氏笑着继续道,“司徒侧君小孩子脾气,方侧君又拘着礼,难免有所疏忽,程侍人倒是好些,只是如今他的精神还没有康复……”
“别说了!”司予述握住了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随后伸手,紧紧地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
白氏却笑了笑,“殿下没有对不起我,殿下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已经很好了。”他轻轻的推开了她,“白弗能够嫁给殿下,是白弗的福气。”
“弗儿……”司予述越听越是难受。
白氏伸手阻止了她继续说话,“殿下,往后你定然要好好的。”
“弗儿……”
“殿下,再答应白弗一件事好吗?”白氏抢了她的话道。
司予述看着他,半晌后哽咽道:“你说。”
“我不想你看我被带走。”白弗微笑道,“所以请殿下留在这里好不好?”
“弗儿——”
“殿下,好吗?”白弗继续问道。
司予述盯着他,眼底渐渐地泛起了雾水,咬着牙关半晌,“……好!”
白弗笑的更加灿烂,然后轻身上前,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殿下,不要难过,你若是难过,白弗便更加的难过,所以便是为了白弗,也请不要难过,好好的……然后,忘了白弗,再过些日子,再请父君为你做主,再娶……”
“够了!”司予述紧紧地抱着他,阻止了他的话,“你是我的正君,如今是,往后也是!母皇并没有废你正君的位份,你永远都是我的正君!”
白弗也伸手紧紧抱着她,笑着,却无法掩盖住眼底的刺痛,“有殿下这句话,弗儿这辈子便值了。”
傻瓜,我怎么会让你有一个被罪人的正君?
我怎么舍得?
我不知道陛下为何不废了我的位份,可是我不会让我成为你的污点。
你是太女,不该有这样的污点。
如今,我能够做的,能够回报你一直以来的维护,便只有这件事了。
所以殿下,忘了白弗吧。
白氏轻轻地推开了她,“殿下,我走了,别让章总管久等。”
司予述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肯放。
白氏轻轻地掰开了她的手,然后微笑着一步一步往后退,在走到了内室的门口之时,方才转身往外。
外面,哭声再起。
司予述脚步踉跄了几下,随后,跌坐在了地上……
……
傍晚,夕阳西斜。
火红的晚霞装饰着天边,夕阳的余晖将大地镀上了一层金黄。
白氏的院子静悄悄的,仿佛连院子内的夏蝉也感觉到了主人不在了,所以染上了悲伤,安静了下来。
司予述坐在了床头的地上,低着头。
夕阳从窗外照入寝室,却只是拖出了一个长长的背影。
影子,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越来越短,最后,完全消失。
寝室也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寝室很安静,安静的很可怕。
整个寝室都空荡荡的,如同此刻她的心。
雪暖汐步入寝室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般的情形,他的女儿,大周的太女坐在了床边的地上,孤寂的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一般。
他心中一痛,缓步走了过去,缓缓蹲下身子,轻声唤道:“述儿。”
司予述慢慢抬起头,便是室内没有燃灯,她还是认出了来人,“父君……”
“述儿……”雪暖汐开了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女儿,只能伸手将女儿搂入怀中。
司予述靠在父亲的怀中,“父君,儿臣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每一个人都有没有办法的时候,怎么能够这样就说没用了?”雪暖汐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头,温和道。
司予述握紧了父亲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握住浮木一般,“父君,儿臣真的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声音染上了哽咽。
“那日他问我究竟信不信他,可是当时我没回答他,我居然没有回答他……我居然没有回答他……父君,我没有回答他!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时他的眼神……可是刚刚他走的时候,却还说谢谢我……还说嫁给我是他的福气!我这般对他,他却还是这般对我……我这般自私……这般没用……这般无耻……他却还是这样爱我敬我信我……”
“父君知道。”雪暖汐抱着女儿,声音也渐渐地沙哑,仰着头,不让眼眶中的水雾凝聚成了泪水,“他不会怪你,不会怪你的……”
司予述靠在了父亲的怀中,呜咽声渐渐地转为了哭声,越来越大……
“哭吧。”雪暖汐抚着女儿的头,“好好地哭一场,哭了便会好受的,有父君在,不要害怕,好好哭一场……别怕,有父君在……述儿,有父君在……父君会保护你,父君不会让人伤害你……父君帮你……”
门口处,司以琝静静地看着,最终还是没有进去,而是转过身走出了寝室,便见李浮站在了外面等候着她。
他愣了一下,随后缓步上前,靠在了她的怀中,也是低声啜泣了起来。
李浮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母皇为何要这般做?”
“母皇也许有她的道理。”
“我知道母皇不管如何处置都是两面不讨好,我明白的……可是如今这般……看着皇家这样,我的心真的很痛……我不想白氏会做这些事情……”
“或许是陛下给太女的考验吧。”
“考验?”司以琝一惊,随后又问道:“你是指大皇姐吗?你是说母皇会牺牲一个女儿来成就另一个女儿?”
李浮沉吟会儿,“琝儿,陛下她是大周的皇帝,当年先帝不也是用所有的成年皇女来成就陛下吗?如今,陛下如何不能用大皇女来成就太女?”
司以琝面色颤抖地看着她,满脸的无法相信。
是这样吗?
母皇,是这样吗?
若是真的,你不觉得太狠了吗?
……
雪暖汐没有在太女府待太久便回宫了,可方才一回宫,便得知了白氏意图自尽的消息,虽然被及时发现救了先来,可是却雪暖汐还是焦急地赶去了。
他到了宗亲大牢之后,便看见了水墨笑从里面出来。
雪暖汐脚步顿了一下,随后,没有行礼,只是狠狠地盯着他,半晌之后,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现在你满意了是吧!满意了吧!”随后径自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水墨笑面色一僵。
满意?
他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般地步!
或许如今这般结果与当日他的冲动行为有关,可是这样的局面并不是他希望的,不是他希望的!
可如今他说,谁又愿意听,又相信?!
水墨笑自嘲一声,随后,迈步离开。
雪暖汐沉着面容走到了关押白氏的那间牢房前,沉声怒道:“开门!”
跟在身后的冷雨一惊,他从未见过主子这般,不像是着急,更像是愤怒。
狱卒当即掏了钥匙慌忙开门,“皇贵君……请……”
雪暖汐抬脚走了进去。
白氏在听到了雪暖汐的声音之后便已经从床上起来了,在雪暖汐进来之后便摇摇晃晃地欲下跪,可还没跪下,便先迎来了雪暖汐的一巴掌。
随后,整个人都倒在了床上。
白氏捂着脸看向满脸愤怒的雪暖汐,并不意外他会这般对待自己,是因为他,太女方才陷入了如今险境中,“白弗该死……”
“该死?!”雪暖汐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你怎么该死了?!那堕胎药是你让白鞍买的?冯侧君和程侍人的孩子是你害的?荣王……大皇女正君是你推下去的?!”
“父君……”
“你有吗?有吗?!”雪暖汐追问道。
白氏看着他,含着泪,“父君……儿臣没有……”
“既然你没有你死什么!?”雪暖汐怒喝道,“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一死,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畏罪自尽!那时候便是你是无辜的也变成了有罪!”
白氏惊愕地从床滑落在地上,“我……我只是不想连累殿下……”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连累殿下!
他死了,殿下可以再娶,可以再寻助力,可是他没想到他便是死了也会连累殿下……
雪暖汐胸膛激烈起伏着,眼眸之内开始泛起了泪花,“你知不知道述儿现在有多难过,她责备自己没有保护好你,在你出事之后还不能救你!她自责不已而你却在这里寻死!你是不是想让述儿这一辈子都觉得对不起你!”
白氏抬头看着雪暖汐,眼泪从眼眶之中话落,眼中有着震惊,“殿下……殿下……她真的……”她怎么这般待他?他不值得啊!
“白氏,你给本宫记住了,若是你再做傻事便真的辜负了述儿这一份情!”雪暖汐继续道,“你若是真的为述儿着想便好好活着!死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要活着,终有一日能够洗清罪名!”
“洗清罪名?”白氏茫然地看着他,“我还能吗?”
“有何不能?”雪暖汐一字一字地道,“本宫死了十三年都可以活过来,你为何不能洗清罪名?!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是谁做下这等肮脏事情只要做了便一定会落下痕迹!一日查不到,本宫便查一个月,一直到查出真相为止!你如今虽然身在大牢,但是你未曾被罢黜太女正君的位子,述儿也没休你,你仍然是太女正君,只要你一日是太女正君便要一日维持着太女正君的尊严,便是死,也不能失了太女正君的颜面!”
“父君……”
“本宫的话你记住了没有!”雪暖汐厉声喝道。
白氏看着他,颤抖着身子颔首,“儿臣记住了……父君……儿臣记住了……”说完,便跪行上前,“父君,儿臣求你好好照顾殿下……一切都是白弗的错,请您转告殿下不要再自责,更不要因为白弗而惹怒陛下,与荣王交恶……好好地生活……父君……其实殿下心里一直很寂寞……她一直很寂寞……”
雪暖汐合了合眼,压下了眼眶内的泪水,“述儿是本宫的女儿,本宫自然会好好照顾她!”
“多谢父君。”白氏郑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雪暖汐终究还是落下了一滴泪,这个孩子他也心疼,可是如今他必须硬起心肠,他要告诉他,他若是再做傻事不但述儿不会原谅他,他这个做父君的也不会原谅他!“好好保重自己!”然后转身起步离开。
……
出了宗亲大牢,方才走了不远,便与永熙帝遇上了。
雪暖汐看着前方的人半晌,然后方才上前,行礼道:“臣侍见过陛下。”
永熙帝凝注着他,“看过了白氏了?”
“嗯。”雪暖汐应道,却是低着头没有看她,“白氏年轻不懂事,所以方才会做傻事,不过臣侍已经劝过了他了,往后他不会再做傻事了,当然,若是有人暗下毒手,也未必真的会没事。”
“朕会更换宗亲大牢内的看守。”永熙帝道,“你放心,没有人能动他一根头发。”
雪暖汐又道:“既然陛下未曾罢黜白氏太女正君的名分,那他还是太女正君,看守之人不宜用女子!”
“嗯。”永熙帝应道。
“太女府忽然间没了正君,司徒氏也不宜长时间住在宫中,臣侍明日想送他回去,且在太女府住几日。”雪暖汐继续道。
永熙帝看着他,还是淡淡应道:“嗯。”
“多谢陛下。”雪暖汐行了一礼,“若是无事,臣侍告退。”说罢,起步离开。
永熙帝转过身伸手想要去拉他的手,可不知是晚了还是他故意避开,最终没有成功,手在半空中停靠了半晌,终究还是落下。
也未曾叫住他。
静默的身影却显得有些冰凉。
雪暖汐快步走着,眼眶中的泪水像是开闸了的洪水一般,不断地落下。
他知道不该这般对她。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涵涵,那是我的女儿,我遗弃了十三年的女儿!
……
礼王府
书房
不大的书房之内弥漫着浓郁的酒味。
司予昀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如此畅快的喝酒是在什么时候了,又或许,自从她懂事以来便从未有过这般畅快的痛饮。
她终于看到了这场好戏了!
终于看到了!
“母皇……到了这一刻你还是偏心四皇妹……不过没关系,儿臣不在乎……因为如今你越是偏帮司予述,大皇姐便越是恨她……儿臣一个人对付她,你可以帮她挡着,可是再加上大皇姐……儿臣倒是想看看你还能帮她挡到什么时候!”
说完,便面色狰狞地将手中的酒壶便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儿臣看你能够护她护到什么时候!这一次,儿臣一定会让你好好看看,谁才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你的人!儿臣会好好地提醒你当你你做下的那个承诺!”
她盯着那碎了一地的酒壶,一字一字地狰狞喝道:“能者居之!能者居之!儿臣会让你看清楚儿臣方才是那最能之人!儿臣方才是!”
“礼王殿下既有好手段也有大志气,很好。”忽然间,书房内出现了另一道声音。
司予昀浑身一凛,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叫人,脖子上便被架上了一把闪着白光的剑,她盯着眼前一身黑衣,连脸庞都包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子,压下了心中的惊惧,冷静地问道:“你是何人?”
那语气没有半丝的惊慌,仿佛只是在跟一个客人打招呼一般。
那黑衣女子笑了笑,“帮你的人。”
“帮本殿的人?”司予昀冷笑道,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长剑,“就是这般帮?”
那黑衣女子当即收回了长剑,“礼王殿下莫怪,属下只是担心礼王殿下惊动别人罢了。”
司予昀双手负背,“你究竟是何人?”
“礼王殿下这一招一箭双雕用的够狠够漂亮,主子也算是没有错人!”那黑衣女子继续道。
司予昀闻言顿时眯起了双眼,“你是……”
……
次日,全宸皇贵君出宫前往太女府,且在太女府小住。
而这一日的早朝之后,永熙帝又下了另一道调令,将方才被罢黜的白瑞调去了西南临淮城任城守。
而空缺的兵部尚书一位由原先的兵部侍郎庄铭歆接任。
七月下旬,白瑞赶赴临淮城上任。
八月中旬的第一日,司予赫出现在早朝上。
而在她伤势痊愈之后的第一个早朝,她便以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表明她已然和太女决裂,在早朝上,不管司予述说什么,她都争锋相对地反驳。
无论对错。
而让众人不解的是,永熙帝却没有阻止,一副我看不见的神情。
司予述对此,面上并无多大的反应,而对于司予赫的争锋相对,她也似乎做好了准备,倒也没有落了下风。
散朝之后,还和几个大臣有说有笑地离开。
“太女殿下这般快便想走了?”司予赫却穷追不舍。
司予昀一脸忧虑地上前劝阻,“大皇姐……”
司予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微笑道,“大皇姐还有事?”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司予赫笑道,“只是想问问太女殿下和自己的结发之夫相隔牢房,想见也不能见感觉如何?听闻太女正君自尽未遂,不知道太女是高兴了还是失望。”
这话一出,附近的几个大臣都变了脸色。
内阁大臣姚心玉也蹙起了眉头,她能够理解大皇女的心情,可是今日她的举动有些过了,根本就是变了一个人。
“大皇女殿下……”
“本殿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觉。”司予述微笑回道,“而且大皇姐也错了,本殿和本殿的正君并不是想见而不能见,本殿只要想见了随时都可以去宗亲大牢看望,大皇姐不会是挨了三十大板脑子糊涂了忘了母皇并未明言不准本殿去看望吧?”
司予赫神色扭曲了起来。
“倒是本殿很好奇大皇姐日日看着正君却连交谈一句都做不到感觉如何?”司予述继续道,毫不留情地将刀直刺司予赫的最痛处,“至于自尽……若我是大皇姐的正君,定然不愿意这般活着,只是可惜,他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
“司予述——”司予赫顿时失控。
“大皇姐!”司予昀当即上前紧紧地拉着她,“你冷静一些!”说完又对司予述道,“太女殿下,大皇姐只是伤心过度,请你便莫要与她计较了!”
话说是请求,可语气却更像是谴责。
司予述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礼王殿下也大可当本殿伤心过度!”
司予赫盯着她一字一字地喝道:“别以为母皇护着你们本殿便拿你们没办法!本殿用自己的性命发誓,绝对要你们付出代价!”
“那就看看大皇姐有没有这个本事!”司予述也没有顾忌场合的不对,冷冷道。
四目相互对峙着,眼中只有冰冷以及戾气。
姚心玉见情况不对劲,忙上前对司予述道:“太女殿下,下官还有些政事需要殿下过目,请殿下移步文渊殿。”
司予述收回了视线看向她,“姚大人请。”
姚心玉心里叹息一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太女请。”
司予述也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与她一同离开,仿若没看见司予赫瘆人的目光。
待两人离开之后,其他围观的大臣也纷纷散了。
司予昀这方才松开司予赫,神色凝重地道:“大皇姐,你太冲动了。”
司予赫却不领她的情,“这是本殿的事,礼王无需插手!”
“大皇姐,我们……”
“我们不是一路人!”司予赫不等她说完,便拂袖离开。
司予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眸一点一点地暗沉了下来,半晌,缓缓道:“不急……”
远处,水墨笑静静地站着,苍白憔悴的面容满是悔意。
这一刻他真的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可是不管他如何的后悔都弥补不了了!
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