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侍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低下了头。
赵氏扬起了笑容,继续把玩着那支荷花。
粉红的花瓣在几滴水珠的点缀之下更显生机。
便在水墨笑走到了亭子外面的时候,赵氏方才起身,故作方才发现了水墨笑一般,讶然笑道:“没想到凤后也有这个兴致出来观赏夏日的美景。”说完,便轻轻行了一个礼。
水墨笑神色冷漠,“本宫也是没想到大热天的良贵君居然会出来!”
“如今还是上午,这日头还不算是太猛。”赵氏微笑道,双手放在了腹部上,“而且简御医说了,我怀着孩子需要时常走动走动,这样将来孩子出生的事情可以更加的顺利一些。”
水墨笑眼底闪过了一抹暗沉,随后眯着眼睛盯着赵氏的腹部,随后似笑非笑:“如今孩子不过是一个月罢了,良贵君这般快便想着出生之事?听闻未出生的孩子都是小气的,说不定不久之后,这个孩子也会这般!”
赵氏心里清楚水墨笑这般说不过是为了激怒他,可是他还是压抑不住怒意,这是他的孩子,岂容他人诅咒,“凤后说笑了,臣侍腹中的孩子可是大周皇朝的皇嗣,是陛下的亲生骨血,自然得天庇佑,怎么会如凤后所说的小气?!”说罢,随后又补了一句,“凤后也是当父亲的人,必定明白一个父亲会不惜一切代价护佑自己的孩子!而且,如今大皇子也出嫁了有一段日子了,说不定也已经怀上了孩子,凤后这般说孩子,恐怕会折损了福气!”
“你――”水墨笑脸色转为了铁青,随后抿唇冷笑一声,压下了胸口汹涌的怒意,目光转向了旁边跪着的宫侍,“既然良贵君这般重视腹中的孩子为何身边不带一个宫侍便出来?难不成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好让人跟着?若是本宫没有记错,这宫侍并非延安殿的人!”
他是知道了交泰殿外面安王与赵氏的会面之后方才寻来的。
赵氏缓缓坐下,继续把玩着那支荷花,轻笑道:“臣侍出身卑微并不习惯让太多的人跟着,所以只带了近身宫侍,不过方才臣侍忽然间想起了臣侍的小厨房中还给陛下炖着补品,一时间不放心便让他回去看看,凤后也许不知道这些日子陛下忙着朝政,吃都吃不好,臣侍如今怀着身孕,这记性也差了许多了,明明给陛下炖着补品的,可是没多久便忘了出来走走,原本臣侍是想去交泰殿陪陛下的,可是走到门口啊,却想了想觉得还是莫经常往交泰殿去的好,免得凤后又说臣侍盗取什么军事机密!”说罢,抬头看了一眼水墨笑身后的随行的宫侍,“凤后出现在这里,想来并不是巧合这般简单吧?凤后,臣侍可没有踏进交泰殿半步,怎得凤后也还是不愿意放过臣侍?哦,对了,臣侍在交泰殿外面遇见了安王,说了几句话,不过也只是一些闲聊的话罢了,凤后难不成连这个都觉得可疑?听闻安王正君从阁楼上摔下来了,也不知道如今怎么了?凤后身为陛下的正君,也算是一个皇家的主夫了,安王正君出了这般意外,凤后不是应该去关心关心安王正君,而不是来这里寻臣侍的晦气。”
他说完,便缓缓地站起身来,“臣侍也累了想回宫休息了,凤后既然在这,那不如请凤后派遣两个宫侍送臣侍会延安殿?”
水墨笑脸色此时已经难看之极,双手攥的紧紧的,如刀刃般的剐向了赵氏,他恨不得立即上前将眼前之人给千刀万剐了,可是理智中最后的一丝清明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便是再愤怒再受辱也不能这样做,这样做不过再一次是中了他设下的圈套!
“对了。”赵氏仿若未见水墨笑的脸色一般,“方才凤后是想问臣侍这个宫侍吗?凤后说的没错,他不是本宫宫中的宫侍,方才臣侍走过荷花池的事情见到了荷花开的正好,便叫了人采摘一支出来给臣侍把玩,这宫侍是给臣侍送荷花来的,应该算是御花园中的宫侍吧,当然了,若是凤后不信,可以让章总管去查查,臣侍行的端做得正的,也不怕任何人去查!”
水墨笑没有回话。
赵氏也不在意,伸手将那只荷花从花瓶当中给取了出来,“凤后觉得这荷花开的可好?臣侍是觉得很是不错的,虽然不及含苞待放的纯净,但是却也是灿烂,臣侍觉得这花正与臣侍如今极为的相配。”
“你是再说本宫已经是昨日残花了!”水墨笑冷笑道。
赵氏一脸讶然,“凤后怎么这般说?虽然凤后比臣侍大上了许多,但是却也是盛年。”随后歉然地笑了笑,“看臣侍这张嘴,老是说些让凤后不悦的话,凤后莫要见怪,许是臣侍腹中这孩子的缘故,弄得臣侍如今的精神总是恍恍惚惚的,说错话了也是难免!”
水墨笑冷冷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赵氏也没有继续刺激,将手中的荷花放回了花瓶当中,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后便道:“想来凤后如今也不会送臣侍回去了,臣侍也便不耽误凤后赏景了。”转过身对着旁边的那一直低着头像个木头站着的宫侍轻轻说道:“你送本宫回去吧。”
那宫侍微微压低了头,“是。”
“那便先回去了。”赵氏对着水墨笑行了一礼,随后便转身离开。
水墨笑却在这时候开了口,“良贵君是该在宫中好好歇着了,孩子不是不太好吗?若是这般四处溜达伤到了孩子,那可便糟了!”
赵氏转过身,眸子微微睁大。
“怎么?”水墨笑勾嘴一笑,“良贵君还不知道?不过想想也是正常,陛下这般宠爱良贵君,怎么舍得让你担心难过?如今太医院可是为了这件事都忙疯了,而简御医更是愁白了好几根头发了!良贵君这般保护这个孩子,想来也是知道这个孩子对你有多重要,往后可要小心一些,若是孩子真的没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赵氏的脸色有些僵硬,“臣侍多谢凤后关心!”说罢,便转身离去。
水墨笑没有阻拦,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聚成了冰。
水墨笑并没有从简御医口中打探得来什么消息,只是看着简御医那般着急的情况以及先前诊出赵氏有孕那御医的话,水墨笑便推断出赵氏的孩子不太好!
这个消息的确让他沉郁了许久的心好受了一些,不过,却也未曾让他放弃下手除掉那孩子的念头,可是让他气极了的是这几日他都没有找到任何的机会!
她对他的守护比之当年雪暖汐有孕的时候更加的严密!
水墨笑忽然间打落了桌上放置的那只花瓶,花瓶内的那支荷花也摔在了地上,虽然仍旧不该娇艳,可是却也没有了现在那般惹人喜爱。
他便要便不信他能永远这么幸运!
……
回到延安殿之后,赵氏没有和那宫侍说一句话便让他离开,随后,他便让延安殿的宫侍去召简御医过来诊脉。
赵氏心里自然清楚水墨笑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不好过,可是他也没有置之不理,怀着孩子的人是他,有没有问题他自己最清楚!
虽然他的身子没有过大的不适,但是却也不是御医所说的一切都好!
一炷香的时间后,简御医被请进了延安殿的暖阁当中。
“本宫方才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不知道是否孩子出了问题?”赵氏盯着简御医,一字一字地问道。
简御医小心翼翼地诊完脉,然后依旧说了一套无事的说辞。
赵氏沉默半晌,“简御医,本宫不是傻子,若是一切都好,本宫也不会感觉到不适!你告诉本宫,本宫的孩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个……”简御医开始支支吾吾了,这一次她没想着继续瞒下去,因为陛下的意思是让这个孩子没有后遗症地流掉,她清楚陛下的意思,便是不能让良贵君发现,她不清楚陛下为何要这般对待一个自己这般宠爱的君侍,也不想去弄清楚,不过,若是要让良贵君,瞒在鼓里,那便需要给他一个说法,而如今根据药效的情况来看,已经是到了时候了,有了之前的铺垫,简御医这一次的谎言说的几乎可以说是完美,她跪在了地上,神色惶恐,“回良贵君,是……良贵君的胎相是不太好,根据臣的诊断,良贵君的脉象似乎有些异象,臣猜想或许是之前良贵君的身子收过了重创,虽然伤势已经好了,但是毕竟是伤的太重了伤了底子,若是再养两三年方才再有孕或许情况会好些,只是如今……”
“有多严重!”赵氏抚着腹部,脸色有些青白。
“这个……”简御医为难地说道,“情况很不好……臣无法保证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平安降生……”
赵氏身子颤抖了一下,整个人几乎呆住了,这一刻他是完全失态了,他的孩子!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倏然站起身弯身去抓住了简御医的手臂,“情况这般糟吗?简御医,你是陛下派来给本宫保胎的,你一定要替本宫保住这个孩子!”
简御医惶恐地说会尽力。
赵氏先前的不适是说谎,可是现在身子的确是不适了,腹中窜出了一丝丝轻痛,他坐回了椅子上,双手护着腹部,深吸着气,试图让腹中的痛楚消失,而会儿之后,痛楚也便像是真的消失了一般,也在这时候,他想起了一件事,猛然抬头看着简御医,“陛下知不知这件事?!”
她说他的脉象有问题,却只是觉得是上次受伤的缘故?
她有没有诊出他曾经服用过一些伤身子的药物?
“陛下知道。”简御医继续回答,“陛下为了不让良贵君担心嘱咐臣不得告知良贵君,陛下说了让臣一定要尽力保住皇嗣……”
赵氏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轻轻地道:“如此,便劳烦简御医了。”
“臣会尽力。”简御医说道,随后起身,“臣下去给贵君开几剂安胎的药,贵君若是无事最好呆在寝室中休息。”
“本宫明白!”赵氏攥紧了拳头道,顿了顿,随后又道:“简御医,本宫有些话想问你。”
简御医躬身道:“贵君请说。”
“简御医想来也是听说了,本宫自幼便随着家父一同在山上居住,靠着采摘药材谋生活,幼年的时候,父亲为了让本宫辨别药材,便曾经让本宫亲口尝试,本宫想知道本宫如今的胎儿不稳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与其将来让御医诊出来让陛下疑惑,不如现在说出来!而且,他也需要让御医对症下药,从而保住这个孩子吧!
简御医诧异一下,“这个……臣还不能确定,不过若是贵君长时间这般亲尝药材的话,体内可能会积下一些毒素……既然有这般情况,那往后臣的诊治方案便更加有针对性了,臣这便会太医院和其他的御医商议一下。”
赵氏点头,“好,那本宫便都摆脱简御医了!”
“臣不敢。”简御医行了一礼,随后转身退下。
赵氏低下了头,看着被双手护着的小腹,声音坚定决绝,“孩子,父亲定然让你平安降生!父亲不会让水氏他们如愿!”
他不会让孩子出事!
不会任何人夺走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
安王世女成功将李院正给请去了安王府,期间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虽然她去交泰殿并没有见到永熙帝,但是却还是得到了恩准,而李院正还是冷雾亲自带着来安王府的。
只是让安王世女失望的是便是李院正去了所得出来的诊断结果和先前那太医所诊断的相差无几,而更让她惊怒万分的是这件事居然因为自己新娶的正君而起。
安王世女当即便对世女正君发作了,只是最后却被安王阻止了。
安王的意思即是一切不过是意外。
世女正君对此感激涕零,更是寸步不离地受在了安王正君的院子中,不过他也没有能够守多久,因为安王正君出事的事情传出去之后,其他诸王的正君以及一些大臣正夫都上门看望,而接待这些人的任务便落到了世女正君的身上。
而这个决定是安王亲自下令的。
为此,世女生父几乎呕出了一口血,在得知安王正君可能醒不过来的消息之后,他躲入了自己的寝室中几乎笑的停不下来,他以为自己的好日子要到了,便是安王正君不死,便是他无法立即坐上正君的位置,但是至少掌府的大权会落到自己的手上!
可是没想到自己还是空欢喜一场,掌府的大权居然落到了一个新入门不过两日的世女正君手上!
世女生父自然不服,虽然不敢明着摆弄什么,但是却私下和世女挑拨离间,因为安王正君受伤一事和世女正君脱不了干系。
世女原本便被世女正君不满,如今又听了生父的挑拨,对世女正君更是不待见。
世女正君伤心不已,但是却也看清了是自己妻主生父使的绊子,虽然世女正君是出身书香门第,但是对于这些后宅斗争他也不是完全不懂,自然不会便这般认输。
他未曾因为世女的冷落以及世女生父的百般刁难而放弃了掌府的大权,反而越做越是用心,便是前来探望的那些正君正夫都对此称赞不已。
安王得知这些之后不打算多管,只是下了命令将世女生父给禁足了,强势地平息了这场后院纷争,至于世女与世女正君之间的感情,她没打算插手。
自从安王正君出事之后,她便一直受在了床边,而便在安王正君出事次日,安王呈上了一封折子,一封请辞的折子,而理由便是希望能够专心照顾安王正君。
为此,朝中诧异万分,同时也纷纷称赞安王与安王正君鹣鲽情深。
只是永熙帝却将折子留中不发,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反对,不过却下旨准许安王在安王正君伤好之前可以不必回户部,专心在家中照顾安王正君。
……
安王为了安王正君上奏请辞的事情传到了水墨笑的耳中,为此,他呆愣了好半晌,最后,溢出了一声带着凄苦却歆羡的轻笑。
男子能够嫁的妻主如此,那这一生也便足矣。
若是她能够这般对待他,那便是让他明日便死他也心满意足了!
只是可惜,他没有这个福气!
水墨笑很羡慕安王正君,而同时,他也因为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而烦躁不已。
根据心腹回报,延安殿那便一切赵氏的日常用品皆由专人负责,而这些人都是冷雾亲自挑选的,绝对是只听领永熙帝一人的,而入口的东西更是会先让简御医亲自检验!
而唯一让他有些许欣慰的便是,随着简御医的动静越来越大,赵氏胎相不稳的消息已经是渐渐传开了。
水墨笑便像是除了希望老天长眼睛或者先帝在天有灵让赵氏的孩子生不下来,或者直接上前给赵氏灌打胎药,又或者直接冲上前往他的肚子狠狠地敲上一棍之外,便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除掉赵氏腹中的孩子!
他从来便不信老天会眷顾他,然而便在他真的恨不得豁出去一切亲手处置了赵氏腹中的孩子之时,延安殿那便却传出了赵氏可能要小产的消息。
水墨笑清晰的记得,那一日的下午乌云铺天盖地,狂风乱起,一场倾盆雷雨欲将积聚了多日的闷热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