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安园内依然静悄悄的,冷风中,梅香依旧蔓延。
雪凝在园子的门口停下了脚步,微微抬头,便可以看见雪梅楼二楼上面一窗户内燃着烛火,这个发现让她心底的疑窦更深。
里面有人?
难道是三皇女?
可若是她故意调开了大皇子和四殿下,不让大皇子和庄之斯见面,那里面应该不会有人再等着方才对?
要让庄之斯和大皇子因为这件事心生嫌隙,那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庄之斯在这里空等一场。
可是如今……
雪梅楼上面却居然有人?
雪凝更是觉得这件事不仅仅只是为了破坏庄之斯与司以晏的事情,而是还有更加大的阴谋,她转下了视线,四周看了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沉思半晌,终究决定上去一看究竟。
不管三皇女究竟在算计什么,她都不能让她成功!
而便在雪凝走进了颐安园不久,司予昀便从园子出口附近的暗处走了出来,脸色在园子门口不算是明亮的宫灯的照耀下宛如蒙上了一层阴霾一般。
她没有看清走进园子的人的面容,但是却认出了她身上的披风。
或许她此时并不是处在这种极为不安的状态之下,可能会发现什么不对劲,从而能够避免这件事的发生,可是,她没有,而也因为她的这般一个疏忽,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也欠下了一笔她几乎穷尽一生都无法弥补的债,更让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她没想过伤害自己最亲最亲的人,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与她为敌,每当她做出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之时,伤害的都是她身边最亲最亲的人……
司予昀无法思考那般的多,在看着那个人走进了园子之后,不久之前司以佑那即便惊恐不已但是却始终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的面容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昀儿你快走!”
“快走,你快走――他在这里――柳氏――恪侍君――他在这里,昀儿快走,我帮你拦着他!”
“昀儿你快走!我让你快离开啊――”
“不要!……昀儿别进去,我们走,我们现在便离开这里!”
……
他这般维护她,这般不顾一切地帮她挡住危险……
而她却将他骗到了雪梅楼,甚至还为了让他不起疑而编造了那个给柳氏祭拜的借口……她明明知道他心善,知道他因为柳氏的枉死而不安……
可是她还是这般做……
便是在方才……她明明知道他害怕一个人呆在房中,却还是将他留在那里……
而如今……
她甚至……
自懂事以来,皇兄便十分的维护她,便是皇兄不喜欢嬉闹,但是总是会用他的方法让她感觉到他是极为的爱护她这个胞妹……
可是如今……
她却利用他,却背叛了他……
“皇兄……”
司予昀的头充斥了许许多多过去的画面,都是司以佑对她的关心维护的记忆。
“啊……”
她低呼了一声,然后蹲下了身子,双手抱着头,头像是要裂开了一般。
“皇兄……”
会儿之后,她猛然站起了身子,然后,便要往园子中冲去。
只是当她跑到了雪梅楼下面的时候,脚步却停了下来。
像是前面有什么悟性的屏障一般,拦住了她的脚步,挡住了她的去路,更是压下了她方才澎湃不已的愧疚之心……
她便这般停了下来。
柳氏嚣张的面容……
赵氏那表面仁善却处处蕴藏着狠毒言行……
还有那日在围场当中,那些大臣私下的讨论……
她不能后悔!
她不可以――
不可以――“对不起皇兄……”
司予昀浑身痉挛了一下,咬着牙吐出了一声带着哽咽的低喃,然后,握紧了双拳,僵硬着身子,缓缓却决绝地转过了身,抬起了仿佛千斤重的腿,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颐安园……
悦音殿的正殿上面,虽然拘谨但是却也是热闹。
司慕涵看着空了好一阵子的三个皇女的位置,不禁蹙起了眉头,“冷雾。”
“是。”
“三殿下还在净房?”司慕涵问道。
冷雾回道:“奴侍这便让人去看看。”说完,便要退下之时,便见司予昀从外面进来,“陛下,三殿下回来了。”
司慕涵看了过去,便见司予昀低着头往席位上走来,即便是低着头,但是司慕涵却还是看得出来她的情况不好。
司予昀整个人都像是处在了恍惚之中,根本便没有发现司慕涵的目光,入了座,却木然地盯着桌上摆放着的佳肴。
“昀儿。”司慕涵沉声开口。
司予昀浑身猛然一个激灵,衣袖下紧握着的拳头中,指甲已经是渗入了皮肉当中,她狠狠地咬着咬牙关,然后方才抬头,“儿臣在……”
即便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的神色维持寻常,可是,终究还是不成。
司慕涵见了女儿的神色,眉头拧的更紧,“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儿臣没事。”司予昀旋即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去直视母亲的眼睛,“儿臣方才……贪杯,所以有些不舒服……”
司慕涵半眯着眼凝视了女儿会儿,“若是不舒服,便先回去休息吧。”
“不必了。”司予昀却拒绝,“儿臣没有大碍,儿臣还得陪母皇守岁。”
司慕涵又沉吟会儿,“不舒服便别喝这般多。”
“是。”司予昀回道。
司慕涵又凝视了她会儿,方才收回视线,吩咐冷雾道:“让人去给三皇女准备些醒酒汤。”
“是。”冷雾领命,随后便推到了一旁去吩咐旁边候着的宫侍。
康王见了这般情形,便开口赞赏了司予昀几句,言其敦厚孝顺。
其他的几王也符合。
不过安王没有。
她此时也和司予昀一般,处于半恍惚状态。
康王注意到了这一点,“十三皇姐今晚似乎精神不佳,可是病还未痊愈?”
许是因为最近几年她日益受到重视,因而也比前几年更加敢说话了。
安王闻言,只是微笑地应对了几句。
康王闻言,对安王的态度极为的奇怪,便想着再打探打探,看看安王这般是否对她入户部不满,虽然她不怕安王,但是谁都清楚,安王如今方才是最得陛下看重之人,若是被她给记恨上了,她往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出,便问司慕涵道:“安王也喝多了吧。”
安王眸子一沉,起身道:“臣失仪了。”
“今晚是除夕,安王便无需这般拘礼。”司慕涵神色淡淡地道,然后便站起身来,“朕今晚也喝了不少,正想出去走走,安王既然也喝多了,不如陪着出去醒醒酒气如何?”
安王遽然抬头,只是在迎向了司慕涵沉静淡然却不失威严的视线之后,再一次垂下了头,“臣……领旨。”
司慕涵垂了一下眼帘,然后便敛了神色对着在做的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让她们随意,便起步离开悦音殿。
安王僵着身子起步跟上。
皇帝所谓的随意,便是表示众人可以出宫回府和自己的家人一同守岁,因而众大臣便让身边的随从去侧殿打听里面的宴席散了没有。
司予昀没有如同往常的宫宴一般,趁着散席的时候也一众大臣客套寒暄,而是一直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面,像是眼前的喧闹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三殿下,这是醒酒汤。”一宫侍端着醒酒汤放在了司予昀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