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虽然父君是南诏国的皇子,可是你不是啊!你是先帝的皇女是当今陛下的皇姐是大周的安王殿下!你和南诏除了一半血缘联系之外没有任何的牵扯!你的母亲是大周皇帝,你娶的夫侍也是大周的人,你生下的每一个孩子他们都是大周人!
即便是因为那一般的血缘联系……父君临终之时也交代过让你无需再受南诏的束缚……他已经解除了你身上唯一的枷锁,为何你还要这般做?!为什么——这般多年,你为了一个根本从未将你当过亲人的外族付出的心力还少吗?即便是因为父君,你这般多年所作的,都已经足以抵消南诏对父君那不过是十来年的生养之恩!
殿下,即便是父君,他也在大周生活了数十年了啊——大周方才是你们的家!为什么你们都要这般……为什么——为了你而死,为了大周而死,为了陛下而死,我还无怨言,可是如今,为何我还要为那南诏国而死?!为什么?!难道在你的心中,南诏比我这个正君以及你的孩子孙儿都要重要吗?!”
若说他这辈子最恨的是什么,那就是南诏了。
从他嫁给殿下之后,南诏便如同一个魔咒一般,始终困扰着他的生活,让他活在了惶恐当中,一开始,因为殿下身上留着一般南诏血统,即便满腹才华即便深的先帝看重但是都无法一展所长,反而要战战兢兢地为了一份安稳生活而千般谋划。
后来,先帝给了殿下机会,可殿下还未来得及高兴,父君便又在那里百般阻拦,原因虽说是担心陛下,可是更根本的原因还是为了南诏,而他也觉得不安心,生怕将来新帝登基之后不会放过拥有外族血统同时手握权力的殿下!
所幸后来登基的是和殿下交好的十六皇女,而陛下登基之后,对殿下也是不错,可是一开始殿下插手的太多了,陛下开始不满,殿下只得更加的谨言慎行,而父君心里最记挂的却还是南诏,虽然没有明言要殿下偏帮南诏,可是,殿下孝顺如何会不知道?从新帝登基到父君病逝,那些日子以来,殿下虽然没有明面上对南诏如何,可是私下也是用了不少的手段,避免了大周和南诏的关系继续恶化。
陛下即便一直未曾有所责备,但是,难道陛下会不清楚吗?
之后父君去了,那时候他是真的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父君走了,那殿下和南诏的关系便彻底地断了,尔后几年大周和南诏的关系越发的不好,虽然没有翻脸,可是,来往少了,他也再没有看见殿下因为父君的关系而对南诏过于关注。
可是如今……
南诏居然还是阴魂不散!
而殿下,居然还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连借尸还魂这般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陛下如今这般宠爱赵氏,那便是信了借尸还魂一说,若是最后这件事暴露了,陛下会如何?当年皇贵君失踪,死了多少人?!
殿下难道都忘了吗?!
还有这几年陛下启用康王等几个先帝皇女,虽说也可能是想保殿下,但是,同时何尝不是在削弱对她的倚重吗?当一个人变得不再那么被需要不再不可缺少,那生死便不再重要了,以前陛下容忍了殿下的那些逾越的举动,或许是因为不能失去殿下,可是如今,殿下对陛下来说还是这般的不可缺少吗?
陛下先是开海运,开放海港,大笔大笔的军费送往东边的海军军营,以及后来的东海剿杀海盗、两年前的沧州军营设立,陛下在东南做了这般做的举动,即便是他这个后宅男子都看得出来陛下对南诏有所图!更何况南诏还参与了当年陛下遇刺一事,即便是为了替皇贵君报仇,陛下也绝对不会放过南诏的!
手下留情?
陛下如何会手下留情?!
“殿下当南诏是亲人,可是南诏的皇帝太女她们可曾将殿下当做是亲人看待?别说是殿下,即便是为了南诏牺牲自己嫁来大周的父君,她们也未必放在心上!殿下可以觉得我不通人情,可以说我冒犯父君,可是我不瞒陛下,这些话我忍了好多年了,当父君还在的时候我便一直想说!父君为南诏殚精竭虑了一辈子,可是得到了什么?!
先帝待父君虽然称不上是很好,但是也给了父君一个安稳的生活,也从未薄待过父君,殿下熟读史书,也是知道历朝历代和亲的皇子能够善终的根本没几个!于父君来说,嫁到大周来是牺牲,可是于我来说,于一个男子来说,能够一辈子安稳过来已经是很幸福了!父君在后宫多年,从未遭受过任何不公的对待,从君位到贵君,到后来先帝驾崩,在到最后寿终正寝,他一路安稳,即便是先帝皇贵君蛮横把持后宫之时,连陛下养父和安皇贵君都受过其折辱,唯独父君没有!
陛下登基之后,对父君也是格外的厚待,封太贵君,准其出宫来安王府让我们奉养,在父君婉拒了之后也没有让父君迁宫,最后父君病逝,陛下更是厚葬了父君,殿下扪心自问,作为新帝,陛下对父君可曾薄待过?即便陛下这般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需要殿下,因为要拉拢殿下,可是殿下……与南诏相比,陛下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及不上?!即便陛下防着我们,偶尔也会让我们心有不安,甚至最后我们还是逃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但是至少我们问心无愧,我们没有对不起先帝没有对不起大周的千万百姓!我们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殿下辛苦半生,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可是如今殿下做出这般的事情……”
安王正君没有说下去,泪流满面。
安王脸庞紧绷着。
“南诏南诏,殿下如今是要为了南诏而背弃大周这个我们真正的家国,背弃殿下一直无怨无悔效忠的陛下吗?!殿下心里想着南诏的事情可曾想过我们?可曾想过安王府?殿下难道不知道若是这件事暴露了陛下会如何吗?殿下……”安王正君几乎已经泣不成声了,“这叛国罪啊——”
即便是当年宁王争夺皇位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也未曾犯下过叛国罪!
可是如今……
为大周几乎鞠躬尽瘁的殿下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即便陛下念在殿下过去那般多年的忠心放过了殿下,可是殿下如今是利用了皇贵君啊……皇贵君之死在陛下的心里是何等的痛苦殿下当年难道没有看见吗?陛下可以饶恕一个背叛自己的臣子,但是却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利用她心爱之人来达到自己目的之人——当年的秦家可是被诛灭了九族啊!殿下为了南诏,真的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安王正君说完,旋即转过身便要往外面走。
安王脸庞旋即扭曲了一些,下一刻便站起伸手抱着他,“别走……”
她的声音哽咽着,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仿佛她若是让他走了,便会真的众叛亲离。
安王正君猛然挣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对着她,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眼前他陪伴半生的女子,“殿下,这值得吗?值得吗?”
安王没有回答。
安王正君看不清此时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这般多年我心里一直有着一个遗憾,我未曾能够为你生下一个女儿,让你得嫡系无人承继,可是如今,我却感觉到很庆幸,我只生了一个儿子,而且他还嫁给了一个好人家,即便将来事败,安王府被满门抄斩,萧家也不会遗弃他,殿下你是皇家成员陛下不可能用诛灭九族的刑罚,最多便是我们全府的人陪着你死罢了!死便死吧,反正这般多年,我已经担惊受怕够了,我许诺过会对殿下生死相依,那便死吧!只要殿下觉得值得!”
他真的不怕陪着她死,可是他不想让她以这般的方式去死,他情愿她为了野心,为了皇位而这般做,可是如今……
他转过了身,狠狠地咬着下唇,制止自己说出更加伤人的话,可是还有更伤人的话说出来吗?
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安王踉跄地上前一步想伸手去抱安王正君,可是伸出去的手始终还是落下,她如今如何还有资格去抱他,去安慰他?他说的没错,在她做这件事的时候根本便没有考虑过他们,她不是一个好妻主也不是一个好母亲,“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踉跄地离开。
她没有颜面再面对他。
安王正君最终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屋外,寒风再一次肆虐大地。
虽然停了雪,却比下雪的时候更加的冰冷。
值得吗?
值得吗?安王站在了寒风当中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可是即便是自己,即便是到了这般的地步,即便她已经隐隐地猜到了她被南诏利用了,她始终还是无法完完全全肯定地跟自己说一声,根本不值的。
是的,利用。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若是她还看不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她便真的白活了。
从那日在南诏皇陵当中,南诏太女将或王的事情告诉她,她便已经落入了南诏的圈套当中。
那时候她还自以为是地以为南诏太女不过是想借着她的手来除掉或王罢了。
她从南诏回来没多久,赵氏便出现了。
那般一个完美的替身居然这般轻易地被找到了。
那半年多以来,赵氏以出乎意外的速度脱胎换骨,即便是她,有时候也有种错觉,觉得赵氏便真的是皇贵君!
一个在山里长大的男子怎么可能在那般短的时间之内有那般大的转变?
是她愚蠢!
是她太过于自信!
是她亲手将一个巨大的隐患送到了陛下的身边——
如今,她应该如何做?
如何做?
……
次日一大早,安王称病没有上朝,为此,朝中众臣心里纷纷揣测原因,永熙帝却没有什么异样,甚至像是忘了昨天的那番训斥似的,下旨赏了不少药材且派了御医前去安王府为安王诊治,而且在早朝最后,永熙帝还下旨,让原户部侍郎于灵调任顺天府尹,补上了柳烨的缺,而户部侍郎一位便由之前一直在翰林院的康王接任。
这道旨意成了永熙十五年最后一条极具震撼力的调令。
而永熙帝的心思也更加的让所有人猜不透。
说是要削弱安王的势力,可是却让于灵去任顺天府尹这般重要的职位,谁都知道于灵能够仕途顺畅除了自身能力之外,靠得并不是娶了一个爱闹事的皇子,而是因为她是安王正君的亲妹妹。
可说不是,却又让康王进入户部,虽然只是一个副手的位置,但却也安王一般的皇族出身,多多少少会分掉安王的一些权势。
这一日司予述也是一大早便起来了准备出宫,她想了两天终究放心不下司以琝,而且这两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心理作用,她总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今日她打算去雪砚那边问问情况。
司予述这些日子不喜欢出宫也少和雪凝来往,为的便是生怕雪砚问起他赵氏的事情,即便她心里已经肯定了赵氏不是她的父君,可是却还是无法做到面对别人的询问而没有半丝的感觉,还有便是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将心事藏在心里。
只是如今,她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去。
琝儿是她如今最重要的人了,她不能连同他也失去了!
只是司予述见到了雪砚却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雪砚近日也没有接到来自雪倾的消息,不过她却没有司予述这般不安,毕竟司以琝在外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雪倾也在身边,还有她也知道永熙帝派了人在司以琝身边保护。
不过见司予述这般担心,她还是承诺了会去信问问雪倾。
司予述谢了雪砚之后便起身告辞。
雪砚自然是看出了她的异样,但却没有直接问,“四殿下若是担心三皇子其实可以直接去问陛下,陛下的消息应该比我这边更加灵通。”
司予述闻言,垂下了头握紧了拳头,即便她知晓母皇也是被骗,可是心里始终无法接受母皇居然没有认出赵氏不是父君!
在司予述的心里,永熙帝的这般行为是对雪暖汐的背叛。
她做不到不恼不恨。
雪砚见状,眉宇之间泛起了忧虑,“四殿下……”
“赵氏不是父君!”司予述倏然抬起头一字一字地道。
雪砚没有多少震惊,只是,神情却很是复杂,沉默半晌过后,方才缓缓道:“你确定?”
“是。”司予述咬着牙道。
雪砚凝视了她会儿,正色道:“四殿下,即便你心里再恼恨,也不能冲动行事!”
“大姑母放心。”司予述冷着面容,“我不会让父君在母皇面前留下这般一段肮脏的记忆!”
雪砚闻言,微微松了口气,“这便好,赵氏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若他不是皇贵君,那他这所谓的借尸还魂背后必定有更大的阴谋。”
司予述绷紧了面容没有说话。
“你如今先不要轻举妄动,还有必须保护好自己!”雪砚嘱咐道,“三皇子在面外虽然及不上宫里舒适,但是相比你来说却也是更安全。”
司予述点头,“我知道!”挣扎会儿,又问道:“大姑母可有办法对付赵氏?”
雪砚沉吟会儿,“要除掉赵氏其实并不难,只要将借尸还魂一说传出去,那朝中大臣民间百姓必定不容赵氏,届时……”
“不行!”司予述厉喝道,“不可以这样做!”
这个方法她何尝没有想到过?可是若是这般,那这件事便会算到父君的身上!父君已经不在了,她如何能够让父君背上这般污名?与其将这件事传出去让朝臣和百姓帮她除掉赵氏,那不如直接杀了赵氏算了,至少父君在外人的眼中,那是那个冠宠后宫但是却从未行过恶事的全宸皇贵君!
雪砚自然也是想到了这点,“若是不能用这个方法,便只有静观其变,赵氏既然有问题,那必定会露出马脚的。”
“如今宫里面除了母皇之外,父后他们都和赵氏不睦。”司予述说道。
雪砚闻言,“那就更好,赵氏始终是后宫之人,若是凤后也不容他,那要除掉他,也应该无需太久,不过唯一还需担心的就是……”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
司予述问道:“什么?”
“若是赵氏怀上了皇嗣……”
“不会的!”司予述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雪砚心里叹息一声,看着眼前满面狰狞的孩子,即便不忍心却还是继续往下说,“四殿下,既然陛下信了他,那他怀上皇嗣也不是不可能的。”
司予述浑身颤抖了几下,最后,露出了惨淡的一笑,她对母皇册封其他的君侍宠幸其他的男子让他们怀上孩子生下皇嗣虽然有些抗拒但是却也没有不满,她知道这是母皇责任也是她的义务,她也知道后宫新进宫的每一个君侍都有他们的作用,可是赵氏不成……母皇没有认出他不是父君已经是对父君的一种背叛,若是再也他生下孩子,那……
母皇,你要背叛父君背叛的这般彻底吗?!
雪砚无法给司予述任何实际性的安慰,只做些安抚。
司予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去,只是离开雪府的时候却已经是神色平静了,离开了雪府,她便直接回了皇宫,只是在前宫廷和后宫毕竟的宫道上,她却遇见了赵氏。
赵氏像是特意在这里等着她似的,一见到她便快步走了上来。
司予述停下了脚步,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盯着越来越近的赵氏,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旁侍卫腰间挂着的大刀,一个念头迅速占据了她的脑海。
杀了他!
若是如今杀了赵氏,那一切都会结束了的!
杀了他!杀了这个利用父君玷污父君之人!
司予述的眼中闪烁着极深的杀气,手也渐渐地往那侍卫腰间的刀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