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来了之后,她却也更加后悔了。
赵氏的一番行为,更是让他认清楚了一件事。
一件她即便已经有了断定但是却始终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大皇姐那晚上一直追问她为何赵氏会说出那些奇怪的话,为何赵氏像是把自己当成了父君一般,大皇兄也神色惊悚地询问赵氏是不是就是父君。
她当时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
大皇姐和大皇兄最终也没有强迫她回答,可是,即便他们不再继续纠缠,她的心也始终还是那样痛苦。
赵氏不是父君!
他不是父君,绝对不是……
方才到了流云殿的门口,便遇上了从佛堂当中回来的蒙斯醉。
司予述看着他,脚步顿了会儿,随即上前行礼,“儿臣见过蒙父君。”
蒙斯醉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看了她会儿,方才淡淡道:“四殿下怎么来了?”
司予述抬起了头,“儿臣有些话想和蒙父君说。”
蒙斯醉凝视了她会儿,“那便进来吧。”说罢,便起步走进了流云殿内。
司予述看着蒙斯醉的背影,呆了会儿,随后,方才起步跟上。
蒙斯醉没有去暖阁,而是直接在大殿内入了座。
司予述双手紧握了一下,眼帘垂了下来。
“不知四殿下来找本宫所为何事?”蒙斯醉抿了一口热茶,缓缓问道,语气没有喜怒,但是却与以前的截然不同,仿若只是在接待一个寻常的客人。
客气却疏离。
司予述抬起了眼帘,“儿臣来见蒙父君是想问问蒙父君,母皇寿辰当晚,你和柳父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蒙斯醉搁下了茶杯,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本宫若是没有记错,当晚陛下便下了旨意,这件事到此为止。”
司予述看着他,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有些变色。
“四殿下虽然深得陛下宠爱,但是,也不该这般违逆陛下的旨意。”蒙斯醉继续道,声音还是那般的不冷不热,那双从前总是泛着慈爱温和的眸子此时却被一层冷雾给蒙住了,“本宫知道四殿下孝顺,但是四殿下也不要忘了身为皇女,孝顺并不是首要做的事情。”
“他不是我父君。”司予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出了这句话。
蒙斯醉原本淡漠的神色有些变化,手握着椅子的扶手,凝视着司予述半晌,随后,挥手让旁边候着的宫侍退下。
“本宫很好奇,陛下既然深信不疑,为何四殿下不信?”蒙斯醉继续道,言语中有着明显的讽刺。
司予述笑了笑,带着撕裂般的悲痛,“儿臣不知道当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儿臣也不知道蒙父君会不会真的这样做,但是儿臣却可以肯定,便是父君真的看见了是蒙父君推了柳氏下楼,父君也不会当着那般多人的面说出来,甚至可能不会告诉母皇,父君会因此而恨蒙父君,气蒙父君,责骂蒙父君,但是父君再气再恨再怒,也不会当着那般多人的面发作出来……”
蒙斯醉神色微变,随即嗤笑,“四殿下凭什么这般认为?”
司予述沉吟会儿,随即艰难地道:“当年……官氏做了那般多恶事,父君一样帮他隐瞒……父君何尝不知道官氏狠毒……可是为了母皇……父君还是瞒住了……儿臣想即便有机会让父君再选择一次,父君还是会做那样的决定的……官氏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蒙父君你……”
蒙斯醉身子微微颤了颤,随后,双手紧握成拳,眼帘也跟着垂落了下来。
“儿臣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儿臣现在可以肯定,他不是儿臣的父君!”司予述一字一字地咬着牙道,眼睛已经因为刺心的伤痛而红了起来,随后,渐渐地聚起了晶莹。
蒙斯醉倏然抬起眼帘,“你不相信?!”
“父君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司予述一字一字地道,带着哽咽,然而,却始终忍着,没有让眼中的晶莹落下。
蒙斯醉看着她,仿佛愣住了一般,没有再说话。
司予述站起了身,没有再继续询问蒙斯醉那晚上的事情,“虽然赵氏不是儿臣的父君,但是,蒙父君多多少少也是因为父君方才受了这般委屈,儿臣替父君向蒙父君道歉……儿臣告退。”说罢,便转身离开。
“述儿!”蒙斯醉猛然站起身来。
司予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蒙父君不是……”蒙斯醉神情有些挣扎。
“儿臣知道。”司予述打断了他的话,“儿臣明白,只是……”话停了下来,随后跪下,“儿臣恳请蒙父君暂且不要对赵氏做什么。”
蒙斯醉低头看着她。
司予述不等蒙斯醉询问,便继续道:“母皇……如今认定了他便是父君……若是他现在死了……那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便会成为父君在母皇记忆中的一部分……儿臣不能让父君在母皇心中留下这般一份记忆!”
蒙斯醉眼中的冷雾凝结成了点点晶莹,“述儿……”
“儿臣知道这般很委屈蒙父君……可是……儿臣……”司予述哽咽着,眼中蓄着的泪水终究忍不住滑落,“可是儿臣没有法子……儿臣不能就这般让他消失……儿臣不能让他这般玷污了父君,玷污了父君在母皇心中的一切……”
蒙斯醉沉默许久,然后缓缓道:“我答应你。”
司予述对着蒙父君磕了一个头,“儿臣谢蒙父君。”说罢,便起身离开,脚步走得很快,仿若不希望别人看见了她此时软弱的模样。
看着司予述离去的背影,蒙斯醉眼中的晶莹也忍不住滑落,“连你女儿都怀疑,都不信,为何你不怀疑?为何?……我算什么?……即便你心中对我已然没有了当年的那份爱,可是你也不能够这般对我,不能够――”
司予述出了流云殿之后,并没有回上书房,也没有回朝和殿,而是像是失去了方向一般迎着寒风在宫道中走着,雪下着很大,地上的积雪很多都来不及清扫,脚踩在上面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鞋袜渐渐地被浸湿。
不知道走了多久,司予述方才停了下来,然后,抬着头仰望着阴沉沉的天,雪花飘落在了她的脸上,被身体的温度融化,冰冷的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进了衣裳之内。
“父君――”
司予述闭着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仰天长啸着。
“父君――”
“父君――”
一声声,凄厉无比。
仿佛濒临死亡的野兽一般。
而回应她的,始终之后寒风呼啸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