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儿子的询问,蒙斯醉久久未曾说出一句话来。
司以佑见状,忽然有种做错了事情的感觉,“父君,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儿臣只是……”
“父君明白佑儿是在关心父君。”蒙斯醉抬手抚了抚儿子的头,如同他幼时一般,“你舅父的话你也无需放在心上,柳氏对父君没有威胁。”
他的威胁,从来不是来自柳氏……
司以佑沉吟会儿,“那父君为何不开心?”
“父君不开心吗?”蒙斯醉笑着反问。
司以佑没有回答,而是认真地道:“父君,儿臣知道很多事情儿臣都不懂,可是儿臣却还是感觉的出来,父君这些日子……尤其是在柳氏进宫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即便是……即便是和母皇在一起,父君也是这般……”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父君,你心里可是有怨母皇?”
蒙斯醉的手颤了颤,“别乱想。”
“父君。”司以佑继续道,“我知道身为儿子不该说母亲的不是,母皇这些年虽然没有以前那般让人亲近,但是她对儿臣也是很好,只是……父君,儿臣不希望父君难过……而母皇……她却是让父君难过了……今天儿臣和大皇兄经过了观星殿的时候,大皇兄问了儿臣,还记得雪父君吗?儿臣说,我们都不会忘记雪父君的,母皇更加不会,可是……”他垂了垂眼帘,“儿臣是真的想过,若是母皇能够忘了雪父君,那该多好……”
蒙斯醉微微失神。
“虽然母皇对儿臣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可是儿臣也知道,自从雪父君不见了之后,母皇变了很多很多……”司以佑缓缓地说着,声音有些忧伤,“儿臣也害怕过,将来母皇会不会表达连儿臣也不疼了……”
“不会的!”蒙斯醉回过神来正色道,压下了心头的心酸,看着儿子忧伤的面容,“佑儿,不会的。”
司以佑笑了笑,随后便岔开了话题,“父君说得对,儿臣是母皇的皇子,母皇自然不会不疼爱儿臣的,父君,今日舅父进宫跟你说了什么?”
他不该说这些话的。
父君心里已经不好受了,他这般说出来,父君只会是更加的不好受。
蒙斯醉也笑了笑,“不过是你庄表姐成年的事情罢了。”
“庄表姐成年?”司以佑疑惑。
蒙斯醉点了点头,想了会儿,还是将庄家那档子事情说给了儿子听,虽然他将来不太可能经历这些复杂的后宅事情,但是,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
司以佑这些年也听了不少庄家的事情,这回又听了这些事情,叹息地道:“舅父的日子过得也是艰难。”
蒙斯醉听了儿子的叹息,心里有些好笑,随后又有种淡淡的伤感,一眨眼,儿子便已经大了,很快便也要离开他身边了。
司以佑见了父君的神情,忙道:“父君,你怎么了……”
难道他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太过了伤到了父君的心?
“没什么。”蒙斯醉微笑道,“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父君的佑儿已经长了这般大了,再过些时候,便要离开父君了。”
司以佑闻言,心里松了口气,“父君怎么这般说,儿臣怎么会离开父君?”
“出嫁了自然要离开父君了。”蒙斯醉笑道。
司以佑脸有些红,“那儿臣便不出嫁,永远陪着父君。”
“如今这话说的好听,说不定不久你便来求着父君让你出嫁呢。”蒙斯醉一扫方才的阴霾,和儿子说起了笑来。
司以佑忙辩驳,“儿臣哪有,父君可不能冤枉儿臣!再说了……儿臣……儿臣也没有喜欢的女子!”
其实现在想想,他真的有些羡慕大皇兄。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个女子究竟喜不喜欢他,但是至少他心里有过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然而自己……
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女子,可是就是没有那种喜欢的感觉。
“真的没有?”蒙斯醉似笑非笑地道。
司以佑脸庞通红了起来,“儿臣说没有就是没有,儿臣骗父君做什么?儿臣不跟您说了,儿臣要回去给四皇弟准备生辰礼物了。”说罢,便下了塌,就要往外走,不过方才走了几步,却又回过身来坐回了父君身边,抱着他的手撒娇道:“父君你不要再笑儿臣了……”
“好。”蒙斯醉抚着儿子的头,“父君不笑了不笑了,不过佑儿,你明年也十六了,是该出嫁了。”
司以佑看着父亲,“儿臣……可是儿臣还未找到喜欢的人……”
“凤后前日跟父君说过,下个月你母皇的寿辰让京中六品以上得官员都带着自家嫡女进宫,到时候你和大皇子好好看看,看到了喜欢的便告诉父君,若是那人人品家世都好,那父君便去让你母皇赐婚。”
“那若是看不中了?”司以佑压下了心头的羞涩,问道。
蒙斯醉愣了愣。
“儿臣明年十六,那若是都找不到喜欢的人……母皇和父君……会不会随便把儿臣给嫁了?”司以佑问道。
蒙斯醉轻斥道:“胡说什么,父君怎么会随便把你给嫁了!”
“可是儿臣十六都不出嫁,外人的人会不会说什么……”司以佑最担心的还是这件事,他不想随便找个人出嫁,可是更不想让父君母皇为难。
蒙斯醉凝了面容,“佑儿,幸福是自己的,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事情,你犯不着为了这些闲言碎语而随意决断了自己的婚事,再说,你是皇子,污蔑你便是污蔑皇室,本宫倒是想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司以佑不过是随意提了一句,却不想引的父亲这般反应,“父君……”
“你放心,这件事父君和你母皇会为你做主,除非你真的找到了可以给你幸福之人,否则父君不会让你随意出嫁!”蒙斯醉正色道,“父君也希望你记住了,幸福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
他绝对不会允许他当年的事情发生在儿子身上!
他的儿子必须比他更加的幸福!
司以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临华殿
舒君温氏所住宫殿
晚膳过后,宫侍一如既往地将煎好的药端来给舒君服用。
“主子,药已经煎好了。”
舒君坐在了暖塌上,没有抬头,手里的书翻过了一页,声音清冷地道:“搁下。”
临华殿的宫侍都已经习惯了舒君这般清冷的性子,道了一声是,搁下了药之后便退了出去。
宫里面的宫侍都不敢说主子什么,但是随同舒君一同进宫的陪嫁小侍,如今舒君的贴身宫侍温林却不同,待那端药的宫侍退下了之后,他便立即上前,端起了那碗药,送到了舒君的面前,“主子,这药要趁热喝方才好。”
舒君没有回应,依旧安静地看着书。
温林急了,“主子……即便你心里再难受,可是不进宫也进宫了,你不能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都两年了,主子的身子始终不见好,还时不时地加重病情。
这般的身子如何能够讨得陛下欢心?
如何能够在后宫当中站稳脚跟?
舒君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却只是吐出了淡如水的两个字,“下去。”
“主子……”温林搁下了那碗药,扑通一声跪下,“主子,奴侍求您了,不要再这样了……奴侍知道你怨家主……可是家主也是没有法子啊……圣旨不可违……若是家主不让你进宫,便是抗旨,温氏一族也会遭灭顶之灾的……”
舒君神情淡漠地看着他,“我已经进宫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主子……”温林脸上闪过了一抹慌张,但还是坚持劝道:“主子……主子是进宫了……可是主子进宫两年了,陛下却只是在主子方才进宫的时候召过主子,与主子同一年进宫的睦君和孙侍君都有了孩子了,主子却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主子一进宫便被陛下封了君,只要能够诞下皇嗣,贵君之位便是唾手可得,若是主子能够诞下一位皇女,凭主子的聪慧以及家主的声望,将来小主子的前程必定无可限量。”
舒君神色不动,没有回应。
温林硬着头皮继续道:“如今主子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等养好了身子,陛下必定会再召主子的,主子也必定可以怀上皇嗣……”
“你想我去侍奉陛下?”舒君缓缓地开口。
温林回道:“主子已经是陛下的君侍了。”
“你随我进宫也两年了,我这身子如何,你也清楚,你便不怕我去侍奉陛下的事情出了差错惹怒了陛下,然后祸及温家?”舒君凝视着他问道。
温林一愣。
“进宫之前,母亲难道没有提醒你?”舒君继续道。
温林脸色大变。
“下去。”舒君将视线收回,放在了书本上面。
温林忙道:“主子……”
“你若是再不下去本宫明日便向凤后请旨送你回温家。”舒君头也每抬地道,“你是本宫从温家带进宫的,若是本宫送你出去,凤后必定会高兴。”
“主子不要!”温林大惊,进宫之前家主就是要他呆在主子身边,时刻提点着主子莫要由着性子来也要时刻敦促着主子,若是他被送回温家,家主定然饶不了他的!“奴侍立即退下,主子您要记得喝药,奴侍告退。”
舒君没有回应。
温林又看了他一眼,最后方才退了出去。
半晌后,舒君搁下了书本,站起了身,端起了那碗药,然后缓步走到了窗边的那盆盆栽面前,将那已经凉了的药倒了进去。
看着那药汁渗入了泥土之中,他的心里忽然间涌起了一股报复的快感。
缓缓抬起头,透着敞开的窗户看向了窗外的夜空。
只有点点稀疏的星辰。
明月被薄云遮盖。
月色黯淡。
“母亲,这世上岂能所有事情都尽如你意?”
一句低喃从舒君苍白的嘴唇当中溢了出来。
……
自从水墨笑应了孙侍君可以时常带着五皇子前去朝和殿请安之后,孙侍君便真的日日带着五皇子前去,即便只是呆上一盏茶的时间也不介意。
渐渐的,后宫便传出了孙侍君已经靠拢了凤后的传闻。
睦君的贴身宫侍邓夏得知这个传闻之后心里十分焦急,如今后宫新进宫的五人当中也就只有主子一人诞下了皇女,“主子,不如您也带着五皇女去给凤后请安?”
睦君一边哄着自己的女儿一边摇头道:“凤后欢迎孙侍君那是因为五皇子是一个皇子,可是哲儿是一个皇女,而且,本宫心里也明白,哲儿在陛下的心里根本没有多少分量,从哲儿出生到现在,除了满月那日陛下抱过哲儿之后,便再也没有抱过哲儿,对本宫还是一如之前。”
“陛下忙着政事,这也是难免的。”邓夏宽慰道。
睦君笑了笑,神色之中有着一丝落寞,“本宫进宫之前父亲便千叮万嘱,进宫之后不要过于的张扬,更不能不自量力,本宫能够进宫,全是因为陛下恩赏母亲,而且,如今后宫中,凤后地位稳固,豫贤贵君育家世显赫又育有三皇女,还有全宸皇贵君留下的四皇女……哲儿满月之时父亲进宫看望本宫,也再一次提醒本宫,莫要生出太多想法来,好好地守着哲儿过日子就是,其实父亲心里何尝不想本宫和哲儿好,只是,他也是看的通透,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方才是我和哲儿的生存之道。”
世间男子最高的尊荣,至高无上的权利,谁人不想要?
可是明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机会和本事却还要去强求的话,那便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愚不可及。
“本宫如今有了哲儿,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了,其他的,便随他去吧。”
邓夏见了主子这般,也只能无奈叹息。
十月十五日,司以徽生辰。
水墨笑也趁着这个机会,宣告了司以徽改名一事,理由便是更名纳福。
司以佑和司以晏一大早便去了承月殿,随后给司以徽给了一个极为愉快的生辰。
当日司以徽还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一份从宫外而来的礼物。
司予执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是一支竹笛子。
司以徽很高兴,可是却像是顾忌着什么似的,强忍着内心的喜悦。
蜀羽之见状,宽慰了好一会儿,他方才放开了心。
因为这一份意外的礼物,司以徽这个生辰更是过的愉快。
晚上的生辰宴过后,司以晏还拉着司以佑一同留下来说是要睡在承月殿内。
蜀羽之也允许,让人去通知了水墨笑和蒙斯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