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等他回来(2 / 2)

司以佑安心了,“谢谢父君。”

“大皇兄二皇兄都比琝儿大,那你们都嫁人了,宫里面不就只剩下琝儿一个人了?”司以琝却不怎么高兴地嘟囔道。

司以佑笑道:“怎么会?琝儿下面还有一个四皇弟,四皇弟今年不过是两岁……”他又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琝儿,你不要难过,我不是故意的。”

司以琝想起了如今在承月殿内的四皇子,原本他也是喜欢这个最小的皇弟的,可是现在……他吸了吸气,然后看着司以佑,“二皇兄你别担心,我没事。”

司以佑有些不信。

司以晏也担心了,四皇弟是冷宫那个人的儿子,如今虽然被蜀父君养着,但是始终是他的儿子,母皇将二皇妹送出宫去,却将四皇弟留在宫中……他也不是想赶四皇弟走,只是觉得有些不解罢了,而且,四皇弟还那般小,身子又不好……还有,四皇弟虽然是那个恶人生的,但是却也没有做过恶事,总不好迁怒于他吧?“琝儿,你放心,我等你也找到了妻主之后再出嫁,我们一起出嫁!”

司以琝又瞪大了眼睛。

司以佑也顾不得害羞什么的,“对,我们一起出嫁那不就好了。”

司以琝眼中红了,感动地拉着两个皇兄的手,“琝儿知道你们对琝儿很好……不过不用了,琝儿还小,不能耽误你们。”

“哪有耽误。”

“对。”

司以晏和司以佑同时道。

蒙斯醉在旁听着三个孩子的这番话,有些失笑,但是更多的却是安慰,“你们都还小,这件事都不急,而且啊,即便是出嫁了,都也是在京城中,若是想见面,那还不容易?”

“先帝十五皇子不是嫁的很远吗?”司以晏开口问道。

蒙斯醉笑道:“你们母皇怎么会舍得你们嫁的这般远?放心,都会在京城的。”

“父君说的对,大皇兄,琝儿,不管是母皇还是父君,都不会让我们远嫁的。”司以佑说道,“好啦,我们不要为这些事情担心了,今晚是除夕,我们都应该高高兴兴的,方才琝儿都还未吃多少,如今定然是肚子饿了。”

司以琝笑笑,“我是有些饿了,大皇兄,我们快些填饱肚子,然后去正殿看看。”

“琝儿你还说不笑我的。”司以晏板起脸说道。

“不笑不笑。”司以琝很认真地保证。

司以佑担心司以琝出去又会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话,便对蒙斯醉道:“父君,这里不错,不如你去跟父后说,我们便在这里填一填肚子,然后就出去走走?”

蒙斯醉点头,“好,父君去跟凤后说,那你们便现在这里等等,父君这便去让人整一桌膳食来。”

“还要酒。”司以琝冒出了一句话。

蒙斯醉蹙起了眉头。

“蒙父君,琝儿想要便要吧,你放心,儿臣会看着琝儿,不让他多喝的。”司以晏拍着胸膛保证。

司以佑难得见司以琝这般好兴致便也做了相同的承诺。

蒙斯醉看了看三人,无奈一笑,“好。”

悦音殿内,除了之前先帝十四皇子那般一闹之后,倒也没有其他的不愉快的事情再发生,司以琝也被劝住了,三个孩子窝在一起,也是其乐融融,而在正殿内,虽然永熙帝离去让不少人心里咯噔一下,但是气氛却反而少了几分拘谨,三个皇女也是第一次负责这类工作,一开始个人心里也是有些担心,但是因为之前大皇女曾经监国,因而对朝中的重臣也是认识,和几个阁臣也熟悉,因而很快便进入了状态,同时也带起了三皇女和四皇女,渐渐的,气氛便热络起来。

而在颐安园内的暖亭内,却是另一番的景象。

冷冷清清的。

除了冷雾等几个宫侍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

司慕涵坐在了铺着厚厚锦布的石桌边,手里端着酒杯,可是却始终没有喝上一口,那原本暖过了的酒此时也已经散去了热度,冰凉冰凉的。

暖亭内放在炉火,只是,却仿佛依旧无法驱散寒意。

今晚没有下雪。

但是,寒风依旧肆虐。

万物凋零,唯有那满园的红梅傲然绽放。

只是,前来欣赏的却是不多。

懂得欣赏的更是不多。

安王随着宫侍的引领走到了暖亭外,“臣参见陛下。”

司慕涵抬起了视线,“十三皇姐来了。”

安王听了司慕涵这般称呼,悬起的心放下了一般,她猜不透陛下为何召她前来,不过如今听她这般称呼自己,情况应该不坏,安王进了暖阁,“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谓何事?”

“今晚是除夕,朕能有什么事情。”司慕涵笑了笑,却没有温度,“坐吧。”

安王迟疑会儿,随后坐下。

司慕涵抬手给她倒酒。

安王连忙站起,躬身道:“陛下……”

司慕涵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什么,放下了酒瓶,抬眼看着安王,“朕记得,朕上一次和十三皇姐饮酒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似乎是朕初侍进门那日,十三皇姐携正君前来为朕庆贺,而那一晚,十三皇姐也是朕唯一的客人。”

安王眼底闪过了一抹疑惑,随即正色道:“陛下忘了,后来臣也有曾经和陛下喝过酒的。”

“也许吧。”司慕涵笑了笑道,“不过如今留在朕记忆中的,便只有那般一次了。”说罢,见安王还站着,便又道:“十三皇姐用不着这般拘谨,今晚上,这里没有君臣,只有姐妹。”

安王更是不解。

“朕只是想找个人喝喝酒,找个可以信的过的人。”司慕涵看着她道。

安王沉吟会儿,缓缓说道:“陛下……”

她信了司慕涵的话,也觉得此时的司慕涵,有些让人心酸。

“坐吧。”司慕涵淡淡地道。

安王坐下,心里叹息一声,“若是陛下真的想与臣喝酒,那臣便奉陪。”说罢,便自行倒了一杯酒。

司慕涵笑了出声,“好!”抬手,饮尽了杯中已经冷却了的佳酿,冰冷的感觉渗入了心扉,口中有些苦涩,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低喃道:“原来这酒放酒了也是苦的……”

安王沉吟会儿,“陛下,过去了的便让它过去吧。”

司慕涵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回应她的话,“知道朕为何只记得那一日你我喝酒的事情吗?”

“臣不知。”安王如实回道。

司慕涵半垂着眼帘缓缓道:“因为纯粹,简单,也因为……温暖。”

安王一愣。

“朕记得那一日也是先帝瑞王大婚之日,朕也早便知晓,那一日不会有人来,即便是当时与朕姐妹情深的宁王也不会来,只有十三皇姐来了,而十三皇姐来,也是真心向朕祝贺,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那时候,十三皇姐的到来,于朕来说,便是雪中送炭,朕与十三皇姐从无交情,只是,十三皇姐先是在弱水三千楼为朕解围,随后,又亲来朕府邸祝贺朕初侍进门之喜,朕一直铭记在心。”

安王一直认真地听着,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说起姐妹情深四个字之时的嘲弄,以及提及弱水三千楼之时一闪而过的狠戾。

她想起了一件事,如今在冷宫的官氏便是在弱水三千楼中与陛下相遇的,只是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沦落风尘的男子,只是谁又想到,他居然和临淮城城守以及顾若青纠葛这般深,她一直知道官氏的事情绝对没有这般简单,不过宫中封住了一切消息,她也不好打听,只是有件事她或许可以猜到,那就是那京城第一青楼弱水三千楼或许很快便不复存在了。

“陛下,当日臣与陛下乃手足,前去恭贺也是寻常之事罢了。”

她不想承下这份情,因为当日她也并非真的没有任何的私心。

“难得陛下今日这般好兴致,那臣便舍命陪君子,陪陛下痛饮一番。”说完,便饮进了杯中的酒,随后,又倒了为司慕涵添了酒,再为自己也添上。

司慕涵端起了酒杯,“今晚只喝酒,不谈其他。”

“自然。”安王举杯回道。

两人一同干了。

然后,大笑了出声。

暖亭内的宫侍都退了出去,里面只留下了两个人。

安王也放下了君臣之礼的拘束,因为她知道,司慕涵是真的该好好放纵一番,而如今,时间合适情况也合适,她希望,这一晚痛饮之后,她能够真的走出雪暖汐离去的阴影,至少,能够开怀一些。

因为,她不仅仅是大周皇帝,还是她的十六皇妹。

这些年,她对其他的皇妹明里暗里的都在照顾着,唯有这个十六皇妹,除了尽忠之外,没有做过其他,虽然,她这般也是不得不为之,但是,作为一个皇姐,却也是真的没有尽到责任。

或许,这便是为君为臣要付出的代价吧。

安王想起了先帝唯一的一个胞妹贵王,她们尚且是同胞手足,然而却也是形同陌路,而如今,贵王更是失了踪迹生死不明。

她也曾经询问过陛下贵王的情况,只是陛下似乎不愿意多说。

她也隐约猜到了,并不是一些好事情。

当年先帝也曾经跟她说过,她让她辅助陛下,不仅仅是在朝政上,也希望有个人陪着她,先帝临终前几日召见她的时候曾经强调过,陛下除了是大周皇帝,也是她的皇妹,只是这般多年,发生了这般多事情,她忘了。

不得不忘,不管不忘。

只是今晚,或许,她可以将这件事重新挖出来,即便她清楚,只能维持这么一晚。

酒过几巡之后,安王便更加放开了心怀,“若是当年母皇没有将皇位传给十六皇妹,我们定然会成为知己。”

司慕涵笑了笑,也没有将安王的话放在心上,眸中似乎已经有了醉意,“不妨告诉十三皇姐一件事,当年母皇问我要不要她的皇位之时,我真的吓掉了半条命,在我居然说出了那个要字的时候,更是几乎吓去了一条命,当我说完了之后,便想着她是不是就要攥着这个把柄然后将我这个眼中钉给除掉?”

自称也改了。

“母皇是爱之深责之切。”安王说道,眸光也有些迷离,许多的回忆也随即涌现在了脑海当中,“母皇是一个好皇帝。”

“是啊,母皇是一个好皇帝,为了当好这个皇帝,她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司慕涵笑容褪去,缓缓而道,“如今,朕也是这般……”她说吧,便又倒了酒,喝了起来,而且这一次,喝得很急,一连几杯。

“陛下。”安王见状,不得不劝,“酒喝得太急会伤身的。”

“十三皇姐你知道吗?”司慕涵却是凄然一笑,面容忽然间狞了起来,“自从当年朕被官氏那个贱人骗过了之后,朕便再也没有这般喝过酒,即便是宫宴上,朕也得也不过是水罢了,朕不敢再喝酒醉!就那么一次,大皇女失去了生父,朕将一个祸害放在了枕边,从此,悔恨终身——朕为何要喝醉酒?为何会瞎了眼睛看错了官氏那个贱人?!不,朕不仅瞎了眼睛,更是盲了心!朕明明知道他有问题,明明早便知晓他有问题,可是却不查不理会甚至给了他名分给了他孩子——朕为何这般愚蠢!是朕害死了朕最爱之人——”

安王脸上闪过了讶然,心里渐渐的浮现了一个念头,全宸皇贵君的事情和官氏有关系?“陛下……”

司慕涵弃了酒杯,直接便拿起那酒壶喝着酒。

安王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态。

“十三皇姐,朕是不是很愚蠢?!”司慕涵几乎将一壶酒给灌下了腹中,然后看着安王,笑容悲怆而凄凉。

安王心头一震,“陛下,官氏如今依然得到了惩罚了。”

“惩罚?”司慕涵呵呵笑着,“惩罚又有何用?阿暖死了,他死了——”

“陛下,皇贵君在天有灵也不希望陛下继续这帮为他伤怀的。”安王缓声劝道。

司慕涵又抬手往嘴里灌酒,只是却发现酒已经没了,“来人!”

远处站着的冷雾随即上前。

“上酒!”司慕涵低喝道。

冷雾领命而去。

安王虽然担心,但是却也不知如何阻止。

酒很快便重新送上来。

这回安王没有让司慕涵去拿酒瓶,而是先一步抢到手,“臣为陛下倒酒。”

司慕涵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

“臣方才接到陛下的召见之前,见四殿下和大殿下三殿下一同奉旨招呼众臣,四殿下虽然没有大殿下那般从容,但是却也是有板有眼的,相信历练历练,必定会有所成就的。”安王一边倒着酒一边道,“三皇子天真烂漫,虽然还小,不过孩子很容易长大,眨眼之间便要嫁人了,臣最近更是体会深刻。”

司慕涵明白安王这些话的用意,几杯过后,她看向安王,忽然道:“朕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安王一愣。

“朕没有为他办丧事,便是希望他知道,朕一直在等着他回来。”司慕涵低声说着。

安王试探性地问道:“陛下相信皇贵君还活着?”

“活着?”司慕涵身子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些坐不稳了,“什么是活什么是死?”她挥了挥手,示意安王坐下。

安王见着司慕涵这般异样的反应,心里疑惑,不过见她脸上呈现的醉意,便也没有多想。

酒又过了几巡,司慕涵脸上的醉意更是明显,她看着安王,笑道:“告诉你一件事。”

安王心中叹息,“陛下请说。”

司慕涵饮了杯中的酒,“朕其实也死过了,当年,朕满月没多久,朕的生父便掐死了朕……只是后来,朕又活过来了……虽然朕已经不是朕了……而是,朕却知道了……人即便死了……还是可以活过来的……朕会一直等一直等,等他回来的那一日……与其这般死去也不知道能否找到他……不如,好好地活着,等他回来……十三皇姐,他会回来的……”

安王很想赞同她的话,可是,却无法说服自己,也清楚若是赞同了,或许会让她陷入这种无休止却永无结果的希望当中,“陛下……陛下当年之所以能够活过来,那是因为……陛下洪福齐天……是因为御医极力抢救……可是皇贵君……他不可能回来的!”

她并不清楚陛下口中所说的的当年之事,不过想来也只是抢救及时方才救回来。

司慕涵摇着头,脸上的醉意更是明显,“不……不是这样……你没听懂朕的意思……朕是说……阿暖的魂魄……他会回来……即便他的身体已经没了……但是他的魂魄还在……便会回来……只要找到适合的身体……他便会回来……”

安王讶然,陛下居然连这等荒谬的事情也相信?她曾经听说过借尸还魂的事情,但是,那也不过是欺骗无知百姓的话罢了,陛下怎么会相信?“陛下,这等荒谬之言,陛下怎么轻信?”

“朕不是轻信……朕是亲身经历……”司慕涵挥着手不赞同安王的话,“不过……若是阿暖如朕一般,去了别的时空,那该如何是好?十三皇姐,你告诉朕,阿暖不会遇上这种情况的对不对?”

安王看着司慕涵一脸醉容却神色认真,一时间无法答话,许久之后,只是轻轻地道:“陛下,您醉了。”

司慕涵看着她,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便醉倒了下来。

安王见状,立即扶着她,随后唤人。

冷雾听了叫唤,立即上前。

“陛下醉了。”安王说道。

冷雾随即便召来宫侍抬来轿辇,将人送回宫,因为今日是除夕,依着惯例,永熙帝是该宿在朝和殿的,所以便直接送去了朝和殿。

安王在暖亭内站了会儿,看着一桌子未曾动过已经冷了的佳肴,心里叹息一声,随后也起步离开,至于方才司慕涵的话,她也是真的当她这不过是醉酒之下的伤心之言罢了。

远处,传来了新年的钟声。

永熙帝十二年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