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明贵太君病了之后,安王每日除了上早朝之后,其余的时间都呆在明贵太君身边侍疾,虽然御医说明贵太君的情况并不算是严重,但是安王始终无法放心。
因为御医说,明贵太君的病情很大程度是因为心有郁结而引起的。
安王很清楚明贵太君心中的郁结是什么。
“父君今日感觉如何?”这一日,安王如同往日一般下了早朝便往明贵太君宫中赶来,而此时,安王正君正在伺候着明贵太君服药。
明贵太君笑了笑,“好多了。”
“我来吧。”安王对着自家正君说道。
安王正君点头,起身将手中还剩一半药汁的药碗递给了安王,随后安静地立在了一旁,而他看着安王的眼神有着明显的担忧,虽然御医说父君的情况并不算严重,只要好好调养,便可康复的,可是父君的年纪毕竟是大了,而且,自从先帝驾崩之后,父君的心情似乎一直未曾真正地恢复过来,虽然父君并没有表现的过于的忧伤,但是,他还是感觉的出来,父君似乎依旧未曾放下先帝驾崩这件事。
所以,这一次明贵太君毫无征兆地病倒,让安王正君极为的忧心。
“你昨晚上也在这里守了一夜了,先下去歇歇吧。”明贵太君微笑地对着安王正君道,这几日也是为难了这个孩子了。
安王正君回道:“父君,儿臣不累。”
“去休息会儿吧。”安王插话道,“这里有我陪着便行,几个孩子方才也嚷着要见你。”
安王正君心动了,按理说来他再累也不该离开的,可是这两日御医说最好不要让孩子过来吵着父君,因而他便未曾带着孩子来,只是将一众孩子放在了偏殿当中,而他也因为寸步不离地守在寝殿中,也许久未曾见到孩子了,“儿臣先下去,过会儿再来伺候父君。”
“嗯。”明贵太君点头。
安王正君行了一个礼,随后退下。
“药要凉了,父君先把药喝了吧。”安王说道。
明贵太君点了点头,安静地将药喝完。
安王将药碗放下,随后又亲自伺候了父亲漱了口。
明贵太君靠着床头坐着,对着旁边候着的宫侍道:“你们都先去吧。”
以蓝竹为首的一众宫侍行礼退下。
而蓝竹也清楚,自家主子是有话想跟殿下说。
安王自然也看得出来,从明贵太君方才让安王正君下去休息之时,她便明白了父君是想单独与她说话,“父君有什么话便说罢,儿臣听着。”
明贵太君看着女儿越来越成熟的面容,笑道:“仿佛一晃眼间,父君的璇儿便这般大了。”
安王闻言蹙起了眉,父亲这般说话的语气让她的心有些不安,“父君……”
明贵太君伸手拍了拍女儿的手,打断了她的话,“你方才出生的时候个头很小,重量也比不上寻常的孩子,当时父君见了你那般模样,那是狠狠地吓了一跳,父君以为会养不大你,幸好,御医说,虽然你出生是小了点,但是身子却是康健。”
“父君……”安王眉头皱的更紧。
明贵太君笑了笑,“父君老了,所以总是喜欢想起以前的事情,如今难得精神不错,你便让父君好好说说如何?”
安王心头像是被什么压着似的,“嗯。”
明贵太君笑道:“别担心,父君没事。”
安王挤出了一抹笑容,宽慰父亲。
“我方才嫁来大周没多久,便怀上了孩子,当时我真的很怕,很怕先帝不会允许我生下这个孩子,也因为这般,怀孕期间身子的情况也糟糕,后来又见你生成了那般弱小的样子,我便知道,是我这个做父君的没有尽到了职责,同时我还担心,你这般模样,会与先帝有些关系……”明贵太君的话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凝视着女儿沉默会儿之后,他方才继续微笑道:“不过还好,后来你真的如御医所讲的那般健健康康地成长,而你母皇对于虽然算不上很亲近,但是却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可便是如今啊,我还是到了你长成十岁的时候,方才真真正正地安下心来,璇儿……可怪父君在你年幼的时候便在你身上加诸了那般的你原本不该承受的担子?”
安王明白父亲的意思,从她懂事开始,父君便一直在灌输着她除了是大周的十三皇女之外,身上还留着南诏国的血,虽然他并没有明明确确地告诉她,他希望她对南诏如何,但是,那时候她便知道,父亲的心里,其实还是希望她能够尽可能地帮助南诏的。
这些年,她也曾经想过,若是当年,父君并没有跟她灌输了那般多关于南诏的事情,或许如今,她无法为了大周和南诏而两面为难。
她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她的意识中,只认定自己是大周的皇女,而和南诏没有任何的关系,那该有多好。
可是,曾经听过的事情她无法抹去,付出了的感情,她也无法收回。
安王知道,自己的这一生,都要为了让大周和南诏和平共处而不断努力。
“父君,儿臣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好。”安王笑道,笑容内敛。
明贵太君心里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很清楚,女儿对南诏的一切情感都是源自于他身上,而这些年,女儿为大周和南诏两面为难的困局,也是他一手造成的,虽然他曾经跟她说过,让她不必再为了南诏而为难,但是,自己教出来的女儿,他如何不了解?
动了感情,如何能够轻易说不管便不管。
更何况,还有他的存在。
明贵太君想着,若是没有他,女儿是不是便可以活的更加的轻松?
“父君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他低头拍着女儿的手,声音有些轻微的哽咽。
安王握着父亲的有些颤抖的手,“父君,儿臣没有你想的这般不好,这些年,陛下对儿臣也是真正的信任和看重,父君也是多虑了。”
“你的这个皇妹是什么样的心性,这些年,父君也是看清了一些。”明贵太君淡淡地道。
安王凝了凝神色,“父君,陛下……”
“放心吧。”明贵太君知道女儿担心什么,“这里没有她的眼线,再说了,虽然她如今是大周的皇帝,但是,父君说一句她是你的皇妹,却也不算是逾越。”
安王担心的不是这些礼仪上面的事情,而是父亲的态度,这些年,父君对陛下态度都是尊重的,礼仪上边也未曾出过一丝的差错,虽然没有对母皇那般的敬畏,但是却没有想如今这般说话这样随意,“父君,陛下并不是那等绝情之人。”
明贵太君笑了笑,却没有回应女儿的话,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不怎么相干的事情,“当日良贵太君的十四皇子下嫁给你正君嫡妹之时,我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却是打心底不赞同。”
安王心微微一沉。
四年前,良贵太君所出的十四皇子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而指婚的旨意却一直迟迟不下来,康王再一次找上了她,求她给十五皇弟找一门好亲事。
她念在了手足之宜便向陛下提了提,之后不久,指婚的旨意便下来了。
十四皇弟下嫁她正君最小的嫡妹于灵。
而当时于灵方才经过了春闱以进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不久,连个正式的官职都没有。
这门婚事自然算不得上是好婚事。
但是圣旨已下,良贵太君便是再不同意也只能让儿子出嫁,也因为这件事,她成了良贵太君最不待见之人,便是康王也认为这件婚事是她在背后推动的,为的便是扶植正君的母族。
然而,当时,她也因为陛下居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而震惊不已。
陛下不待见良贵太君这些人她知道,可是将十四皇弟嫁给一个方才进入翰林院连个正式官职都没有且出身不算是高的女子,这却也显得过于的凉薄。
因为皇子下嫁,因而于灵得了一座御赐的宅邸,而且,之后不久,她便从翰林院调了出来,到了吏部任职,成了她的部下。
随后几年,于灵一步一步地被提升为如今的吏部侍郎。
她看的出来,陛下是有意重用于灵。
“虽然这件婚事委屈了十四皇弟,但是如今于灵已经是吏部侍郎,可以看得出来,陛下很重用她,而且,这些年,十四皇弟的日子也是过的不错的。”
十四皇弟的性子也良贵太君几乎如出一辙,撇开身份不说,其实这桩婚事委屈的却是于灵。
“璇儿,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不去想,它便不存在的。”明贵太君缓缓地道,“这桩婚事看起来是陛下对于家的恩典,可是,说到底,却是冲着你而去的,她这般做既是解决了十四皇子的婚事,也得了一个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大臣,更是将你绑的更加的紧。”
安王沉默了下来。
“她提携你正君的母族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罢了。”明贵太君笑着道,笑容有些沉郁,“可是你,却不得不更加的效忠于她,不得有一丝的闪失。”
他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永熙帝已经懂得如何的利用每个人身上的特质。
璇儿责任心重,喜欢把一切的都往自己身上扛,所以,她便利用这一点,将璇儿绑的更加的死。
而她这般做说到底便是帝皇的疑心。
璇儿身上终究流着南诏国的血。
“父君,陛下这般的看重儿臣,对儿臣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安王敛了敛心绪,微笑道,很多事情她都明白,只是,却无法告知他人,尤其是父君,因为,说出了这些,不但无法得到任何的帮助,反而,会让这些关心她的人日日担忧。
安王可以理解永熙帝的这些行为。
很早很早之前,她便已经将她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帝皇看待。
她想,便是换做了她,她也会这样做。
“十四皇子的事情虽然可以说是她对你的重视,可是十五皇子的婚事……”明贵太君的话没有说完,便猛然咳嗽了起来。
安王连忙帮着父亲顺着气,“父君,你方才服了药,不如歇会吧。”
明贵太君顺过了气来,摇头道:“父君没事。”
“父君……”安王为今日父亲的固执而蹙起了眉。
明贵太君深深喘了几口气后继续道:“之前南诏国提出和亲,当时,陛下没有同意,如今,却下旨将十五皇子远嫁至漳州……”
“父君。”安王打断了他的话,“君别多心,陛下不同意十五皇子外嫁也是不想开皇子外嫁别国的先例而已,至于王家……儿臣猜想,陛下这般做,应该是不想让王家和平王的遗孤牵连过深。”
十五皇子远嫁漳州,总的来说,却也并不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