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王府管家从未见过主子这般着急的样子,亲自去备了马之后便也跟随着主子而去,如今陛下和文武百官都在泰陵,而主子的性子她却也了解,深怕她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般大的场面若是闹出了事情来,陛下便是有心不怪罪但是为了颜面却也会惩治主子。
而更重要的是,前些日子主子吩咐过她,要她在她冲动的时候制止一下免得她又做出什么事情来惹了苏公子不快。
贵王跃上了马便拼了命般往泰陵赶去,焦急的甚至不惜用圣祖皇帝赐给她的令牌责令城门看守提前开启城门。
贵王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的心慌,而且越是靠近泰陵心便是越慌。
惜之不过随着去泰陵行祭祀大典罢了,怎么会出事情?
可是便是她这般认定了,心却还是无法安定下来。
惜之……
惜之……
贵王不断地在心中呼唤着苏惜之的名字,心头便像是破了个洞一般,空洞的很。
……
却说司慕涵将苏惜之带回了隆恩殿的偏殿,让随行的御医为苏惜之救治,然而御医方才探了探脉便跪在了司慕涵的面前言人已经没救了?!
“你说什么!”司慕涵厉色道,她不接受这个结果,“你什么都没做如何便断定没救了?朕让你将人给救活了!将他救活了!”
那御医惊慌道:“陛下,苏总管已经……已经去了……”
“什么去了?什么叫做去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忽然间就去了!”司慕涵是真的动了怒,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便是在面对朝堂上的大臣之时她都未曾这般失态过,可是如今她却真的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好好地,为何便成了这个样子?
苏惜之,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御医跪在了地上只是请罪而无法给司慕涵答案。
司慕涵转过视线看向在踏上躺着的苏惜之,面容有些扭曲,半晌过后,转过身来对着同样跪在了地上的白薇厉喝道:“去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去给朕查的一清二楚!”
“是!”白薇领了旨意便立即起身退出去,可是她的心中同样是惊慌不定,昨夜泰陵中的守卫工作是由她全权负责的,如今闹出这般一件事情,她难逃干系。
苏惜之是陛下的贴身宫侍,他如今出事了,那极有可能是冲着陛下而去的,白薇只希望苏惜之的死并不是因为防卫出了什么岔子,否则这件事便大了,可是若是这件事若不是因为防卫的疏忽,苏惜之怎么好好的便出事了?
白薇离开了隆恩殿之后便立即赶去了出事的现场,哪里已经被侍卫给紧紧围住了。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苏惜之身上,对于当时出事的现场没有几个人留意。
白薇细细查了一番之后,却得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惊愕的结果。
她在苏惜之出事的地方找到了一个一壶酒和一个杯子,而酒瓶当中还装着下了毒的酒,经过御医的检查,那酒中的毒是一种剧毒,而这种剧毒却是宫中用于处死犯事的宫侍或者君侍所用的,这种毒极为的猛烈,然而中毒的症状却不明显,便是中毒而亡之后,人却如同沉睡了一般。
没有染黑双唇,更不会七孔流血,甚至不见一滴血。
经御医诊断,苏惜之正是服用了这种毒而亡。
而现场也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
昨夜巡防的侍卫也说昨夜苏惜之是自己端着那瓶酒前去先帝陵墓前的,他说要去祭拜先帝。
这一切的细节便可以说明,苏惜之是自尽而死。
可是,为何他要自尽?
而且还是在这般特殊的日子和这般特殊的地方?
白薇倏然想到,这件事会不会是永熙帝的意思,毕竟苏惜之是先帝的贴身宫侍,去给先帝陪葬也是寻常的事情,而且这些日子宫中也传着他跟贵王的事情,难保永熙帝不会这件事有损先帝颜面和皇家声誉而处死苏惜之。
虽然方才永熙帝极为的震怒,像是与这件事没有关系似的,可是白薇却知道,如今永熙帝所表现出来的任何态度未必便是心中所想。
然而不管如何,白薇如今能够做的便是将自己所调查出来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禀报给永熙帝。
当司慕涵听完了这一切之后,硬是愣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她使退了御医和宫侍,也让白薇封锁了这个消息,之后便站在了苏惜之的身边,凝视着那张没有了血色却极为安详的面容,他的嘴角便泛着一丝像是解脱了的笑意。
“为什么要这般?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她绷紧了身子,皱紧了眉头一字一字地问着这些根本不可能得到答复的问题。
她真的不明白为何苏惜之会这般做而且做的这般的决绝,这些日子他三天两头出入贵王府,更于贵王笑脸相对,不是已经放宽了心了吗?为何忽然间要做这般事情?为什么?
“你便是真的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也无需做的这般决绝,你知道你如今这般做了,姨母会如何吗?你知道若是她知道了你出事了她会如何吗?她为了你空等了三十年!三十年!一个人有多少个三十年?她为了你,将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身份都抛下了,只是为了你!你不是说她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会受不了吗?那你如今这般她便受得了?!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是如今却这般的对她!?没错,当年的事情是圣祖皇帝对不起你,是大周对不起你,可是姨母没有对不起你,你如今这般做便是将所有的痛苦都加诸在了姨母身上!姨母那般爱你,便是你最终还是无法放下当初的事情,便是你还是无法和她有个结果,她也定然不会逼你,她甚至可以便这般看着你,看着你平安无事地与她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可是你却决绝地断了所有人的后路!”
司慕涵一字一句愤怒而沉郁。
“你如今是解脱了,可是你却将所有的痛苦都留给了那个爱了你一辈子的女子,你这般做不但陷朕于不义,更是将那个爱你成痴的女子给逼到了绝境,你是解脱,却将她永远地丢在了痛苦的深渊之中!苏惜之,这便是你的爱吗?如果是,那你的残忍比之圣祖皇帝更甚!”
苏惜之永远也不可能给司慕涵任何的回应,甚至他极有可能连这些话都不会听得到,他这般决绝的了结了自己,也绝不会让自己的魂魄在这个世上多停留一刻!
司慕涵的心此时复杂无比,她无法理清思绪,甚至无法去寻思如何跟贵王交代这件事,苏惜之死了,以贵王的脾性,定然会大闹一场,甚至真的会如她所说的那般,让大周为苏惜之陪葬!
……
贵王赶到泰陵之时天还未完全亮,而原本需要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贵王却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她的坐骑因为这般超负荷的奔跑在到达了目的地之后已然是趴在了地上起不来。
贵王没有时间理会那半死不活坐骑,而是一下马便直奔进泰陵。
贵王府的管家也是立即下了马便跟随进去。
主子此时的情绪越发的糟糕了。
泰陵对于贵王来说不算是陌生,因而她很快便到了隆恩殿内,她知道昨夜司慕涵会依照祭祀的规矩在正殿中守夜,可是当她方才到了隆恩殿外之时,便见那里围满了侍卫,而且每一个侍卫都是一脸戒备的,便像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
见了这般情形,贵王心中的慌便更加的重了,这慌甚至让她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
白薇守在了殿外,再见了贵王进来之后,心头一凛,随即让人进去通报永熙帝,随后便自己上前,想贵王行礼,“下官参见贵王殿下。”
贵王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来,紧握成拳的双手也在不断地颤抖着。
白薇自然是看出了贵王的异样,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贵王殿下可是要觐见陛下?”
贵王没有说话。
倒是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姨母。”
白薇循声看去,却是安王司慕璇,“见过安王殿下。”
安王虽然和先帝的其他皇女皇子一般前来泰陵参与祭祀大典,可是却不需要前来守夜,因而她早起之后方才得知得知苏惜之出了事,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她出了震惊还有不安。
司慕涵从未跟安王交代过贵王和苏惜之的事情,但是这些日子的情况她都看在了眼里,贵王和苏惜之之间的的确确有情,而且司慕涵是默许了的,而她心中也是清楚,正因为司慕涵默许了贵王和苏惜之的事情,因而贵王这些日子才会这般的安静,可是如今苏惜之出事了,那贵王岂会善罢甘休?
虽然先前她已经私下打听过了,苏惜之是服毒自尽的,但是便是她都觉得这件事不是表面所听的这般简单更何况是贵王?
“姨母怎么来了?”安王稳下了心神,平和地道。
贵王看向了安王,好半晌方才说出了话来,可是声音却还是颤抖着的,“惜之在哪里?”
安王心中一凛,“姨母既然来了,不如先去给母皇上柱香吧。”
贵王脚步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下一刻便立即冲到了安王的面前一把揪起了安王的衣裳狰狞地厉喝道:“我问你惜之在哪里!?”
为什么不立即回答她的问题?
为什么不立即回答?
惜之真的出事了吗?
真的出事了吗?
惜之――
惜之――
“惜之在哪里,你告诉我!”
贵王此时已经完全失控了,惊慌和恐惧占据了他的所有心神,她要见到惜之,要见到他平安无事!
“姨母……”安王的神色也不好,只是她方才说出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不是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向贵王说出苏惜之已经不在了的消息,而是贵王忽然间猛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惜之在哪里,他在哪里,你们将他藏在了哪里,将他交出来,交出来!”贵王便像是疯了一般。
白薇见了这般情形顿时大惊,连忙顾不得太多便上前要将贵王拉开。
而贵王府的管家见了这一幕也是大惊,立即上前制止失了控的主子将安王给掐死。
两人也是费了老大的功夫方才让贵王松开了手。
“咳咳……”安王弯着腰猛然咳嗽着,方才那一刻,她是真的相信贵王会要了她的性命。
侍卫随即上前,挡在了安王前面,以防贵王再动手。
白薇让贵王松开手之后便也放开贵王站在了一旁警戒着。
而贵王府的管家却一直死死地抓着贵王的手,“主子,你冷静一些,冷静点!”
“告诉我惜之在哪里!”贵王面目狰狞地喝道。
安王缓过了起来,神色却还是有些难看,“姨母,你先冷静下来。”
“把惜之还给我!”贵王根本便无法冷静下来,她们的这般举动便是告诉她,她所担心的发生了。
安王看着贵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贵王若不是被自家的管家一直拉着的,此刻她定然又会冲到安王跟前,若是她还存着一丝理智便应该去找司慕涵,然而此刻,别说理智了,便是连一丝冷静她都没有,而且,或许在她的心中,惧怕去找司慕涵,她总是追问着安王苏惜之的情况,却也害怕知道苏惜之真的出了事情,她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情。
“姨母!”
便在贵王嚷着要杀了安王的事情,一道低沉却带着震慑的声音传了进来,也让现场的混乱暂且安静了下来。
贵王猛然循声看去,便见司慕涵从西偏殿中走出来,在这一刻,她仿佛有种想逃离的感觉。
“参见陛下。”众人下跪行礼。
司慕涵挥手让所有人起身。
安王担忧地看着司慕涵。
司慕涵看了她一眼,随即示意她推倒一旁,然后走到了贵王跟前,“姨母。”
贵王没有方才对安王的疯狂,只是面目扭曲地看着司慕涵。
“苏总管在西偏殿。”司慕涵看着贵王,缓缓地道。
贵王浑身一颤,目光看向了前方的西偏殿,她本该是立即冲过去的,可是她却发现,双手根本便迈不出一步,她几乎可以听见心中恐惧的颤抖声。
司慕涵双手紧握,此时她也无法说出什么话来,只能安静地看着贵王。
贵王府的管家见状,小声地提醒着主子,“主子……”
贵王依旧没有丝毫的动作。
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氛便在不知不觉中升起。
许久许久之后,贵王方才迈出了一步,然后一步一步,速度极度缓慢地走到了西偏殿门口,然后停了下来。
司慕涵缓步走上去,“姨母请随朕来。”随后不等贵王回应,便起步往苏惜之所在的厢房中走去。
贵王在原地呆了许久,便在司慕涵的身影要消失在回廊当中之时,贵王方才猛然快步跟了上去。
贵王府的管家也同时急忙跟了上去。
安王目光担忧地盯着西偏殿的大门,呼吸的频率也慢了许多,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快步跟了上去。
贵王终于见到了苏惜之。
可是,他却一直躺在了榻上,一动不动。
贵王走到了苏惜之的跟前,却没有丝毫的停顿,而是蹲下了身子,看着榻上的男子,双手颤抖不已地覆上了他已经冰冷无比的面容,“惜之,我来了。”
她的话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贵王府的管家惊的脸色发白,苏公子怎么会……那主子……
“惜之,你醒醒,惜之,我来了,你不是想让我来给皇姐上柱香吗?我来了,你看,我真的来了……惜之,你快醒醒……昨日李氏跟我说你愿意嫁给我,你知道我听到这句话有多高兴吗?我真的很想进宫告诉你,我真的很幸福,很高兴……可是我知道你要来泰陵……我承认,因为你坚持要来泰陵祭祀皇姐心里有些不高兴,所以我方才没有第一时间进宫……我道歉,对不起……虽然我没有进宫看你,不过昨日一整日我都在府中准备着我们大婚的事情,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喜欢在所住的院子中种荷花,我已经让管家在我们的院子当中挖荷花池了,待荷花池挖好了之后,便可以从别处移植荷花进去,如今春末,再过些日子便是入夏,到了盛夏的时候,新移植的荷花也应该长起来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同赏荷花,采莲子,待花谢了,我们还可以一同挖莲藕,以前你做的糖莲藕是极好吃的,这般多年了,我一直想着,你给我做好不好?……你不喜欢给我做?没关系,我们可以让厨房的做,你是我的正君,不该再做这些事情的,你只要好好坐着,享尽人间所有尊荣……我答应你,你会是大周最快乐的男子……我知道你从来便不喜欢这般所谓的荣华富贵的,若是你在京城呆腻了,我们便四处走走,你嫌漠北荒凉,那我们便去别处,我带你走遍大周,等到走完了大周之后,我们还可以去南诏,听说南诏的珊瑚极美,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我们还可以乘船出海,还可以去那些只是听说的岛国,我曾听有些游人说,那些岛国虽然小,然而风光却是极美……等待你觉得累了,我们便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安静静地住下来……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女儿儿子都行……不过却不是你来生,虽然我做梦都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可是惜之……你年纪大了……我听闻男子年纪大了生孩子很危险……我不想也不会让你冒这个危险……所以我想去捡一个来养,虽然不是亲生的,不过只要我们对她(他)好,那她(他)便一定会孝顺我们的,再过个十来年,我们便可以当祖辈了……惜之……你说好不好?”
贵王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其实便在方才见到他的第一面,贵王心中已经知道了他已经没了呼吸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
“惜之……你说好不好?”
她一边温柔地说着,脸上无声地落下了两道泪痕。
司慕涵一直在一旁听着,心抑不住疼了起来。
而守在了门外的安王听了这些话亦是伤感不已。
“惜之……你醒醒,你不要吓我……惜之……你若是不喜欢我说的这些……那我便不说……也不会勉强你做什么……以后你想如何都可以……我都依你……惜之……我求你醒醒……我求你――”
贵王站起了身,伸手将苏惜之抱入了怀中。
可是不管她如何的呼唤,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复。
“惜之――”贵王忽然间一改温柔的声音仰天长啸,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啊――惜之――惜之――惜之――”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惜之,为什么会这样?!
贵王的嘶吼声由房间传出,几乎传遍了整个泰陵。
不知道过了多久,贵王的凄厉呼唤终于停了下来,然而却并不是已经接受了现实,而是将痛苦和悲伤转为成了怒火,如同可以烧尽一切的滔天怒火,她抱着苏惜之,眼眸染上了微红,如同失去了伴侣的银狼一般,“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这样?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对惜之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