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铭歆见永熙帝问起凌家的情况甚为的奇怪。
凌家之前因为涉嫌下毒谋害前右相蜀蓝风差点儿便抄家灭门。
后来虽然脱离罪,但是因为有了瑞王凌侧君的指证一事,瑞王大怒,虽然不能杀了凌侧君泄愤,但是却还是以妻主的身份休了凌侧君,将他从皇家玉牒上除名。
而这一切,当时先帝虽然知晓,但是却没有说什么,显然是默许了的。
之后凌家接回了凌侧君,便将他送回了凌家原籍。
可以说,经过了这些事情之后,凌家在京城可以说是再无立足之地了。
可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凌家却也因祸得福,没有被瑞王一事而牵连其中。
只是,凌家区区一个商贾为何会让当今的大周皇帝亲口过问?
庄铭歆猛然想起,当初判定凌家涉嫌谋害前右相的便是安王司慕璇,而后来为凌家洗脱嫌疑的便是……永熙帝!
因为凌家的事情牵出了瑞王正君贩卖试题一事,因而所有人便以为永熙帝为凌家脱罪不过是为了击倒瑞王,可是时过境迁,瑞王和蜀蓝风皆已倒台,永熙帝却居然还过问一个商贾之事……
而凌家自从和瑞王断绝了关系之后,却也未曾举家离开京城,似乎觉得京中还有利益可图。
庄铭歆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皇位上的女子,心中揣测着她的用意。
大周三大商贾凌家、陶家和秦家发迹于大周立朝前的百年乱世。
乱世除了出枭雄之外,还出奸商。
因而百姓对商贾的厌恶由来已久。
大周立朝以来,太祖皇帝虽然不少国策都比前朝开明,但是对于商贾的政策却是承继了前朝的,所以,便是乱世结束,百姓安居乐业,但是商贾的地位却没有多少改变。
虽然如此,但是大周朝内却依然缺少不得这些人的存在。
自然,没有人是愿意一辈子出在底层的,凌家便是其中最为明显的。
其除了和各地官员打好交道之外,还插足京城权贵圈。
尤其是几年前居然成功将一个嫡子送进了那时方才成年立府的瑞王府中为侍人,这便是后来的凌侧君。
虽然只是一个侍人,但是却也让凌家身价倍增。
其后日子中,凌家的商铺在各个方面都得到了特别的厚待,也少了不少政策的束缚,壮大的更为迅速,所经营的范畴也更为的广泛,可以说是遍布了大周全境,且涉足衣食住行,俨然成了大周第一商贾。
而陶家虽然及不上凌家发展迅速,但是却是大周最大的米商。
至于秦家却是最为特别的,其在大周内陆的实力不算雄厚,但是却在东南沿海甚为的出名,更因其由自己的商船而游走在南诏国以及东海外的诸个岛国之中。
只是可惜的是,大周为了防范东海之上的海盗侵袭,最近几年严禁商船进出东海。
而秦家只能通过南诏国这一媒介进出各个岛国之中。
庄铭歆苦思着永熙帝为何提及凌家饿同时也告罪道她并不清楚最近凌家的举动。
永熙帝没有责怪,只是让她往后多多注意一些凌家的举动。
庄铭歆领命,犹豫了会儿终是问道:“陛下为何这般重视凌家?”是因为瑞王的事情,陛下想斩草除根吗?
永熙帝笑了笑,“众人皆说无商不奸,只是不管是大周还是前朝,这商人总是存在着,既然存在那便一定有存在的必要。”
庄铭歆蹙眉,商人存在的必要?瑞王之前之所以纳了一个商贾之子为侧君是因为她需要银子,而永熙帝……
商户的税收虽然也占了国库收入的一部分,但是却也只是极少的一部分,根本不足以让永熙帝在意的。
而缺钱……
这便更加的不可能,国库如今虽然不能说是极为的充盈,但是陛下若是要用银子,却还是可以随意动用的。
陛下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永熙帝没有点明,如今她不是当日的十六皇女,什么事情都可以跟人明明白白地说,如今她凡事只需要表一个态度,然后让臣下去做。
便是她明说了,她可以肯定,她们也一定会揣测她所说之言的真假,是否藏着深层的意思。
她们已然习惯了揣测君心。
“西南临淮河封锁多年,却还是有人可以躲过封锁进出的,大周与西北的西戎国打了几十年,可以说彼此厌恶之极,但是两国对于对方的商队却是极为的欢迎,南诏国土虽小,但是百姓的生活却比大周内陆的许多地方要好得多。”
永熙帝缓缓地补了一些话。
庄铭歆神色猛然一颤。
永熙帝微微一笑,却是转了话题,“豫君进宫也有些日子了,蒙将军在西南大营中公务繁忙无法抽空进宫拜见豫君,庄爱卿正夫与豫君同为兄弟,有闲便进宫和豫君聚聚吧。”
庄铭歆心中又是一凛,只是这一次,面上却是平静,“臣遵旨。”
“庄爱卿,如今豫君已然是朕的豫君,过去的一切,便当一场梦,忘了便是。”司慕涵缓缓地道。
庄铭歆随即道:“谢陛下,臣明白。”
“嗯。”司慕涵点了点头,“下去吧。”
庄铭歆行礼后,躬身退下。
出了交泰殿,她方才忽觉,背脊一片汗湿。
五月初的天气已然开始热了起来了。
庄铭歆看了看天上的骄阳,心中却是一片微凉。
过去的一切便当做一场梦,忘了便是。
豫君已然是朕的豫君。
陛下她是觉得她与豫君之间还什么吗?
还是,她想告诉她,过去的事情她不会计较,让她安心为她办事?
庄铭歆心中暗暗叹息,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以前那个十六皇女俨然成了另一个人。
轻轻地舒了口气,整了整神色,大步走下石阶。
如今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她得先弄清楚,陛下看重凌家的用意!
……
安王正君犹豫了一个下午终究还是在傍晚时分进了宫求见明贵太君。
在他管理的府中出了这等事情,他自然难持其咎。
安王正君倒不是真的担心安王会因为这件事而对他如何,自然,责骂是一定得,但是他还是知晓自己在自家妻主心中还是有一定的位置的,她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夺去他管府的权利。
倒是陛下那边……
永熙帝亲自前来看望官锦,那便是代表官锦在她的心中甚为的重要。
安王正君担心永熙帝会因为这件事而惩处自家妻主。
或许是受了明贵君的影响,安王正君对于自家妻主在帝皇身边做事甚为的担忧,便是如今永熙帝对安王正君十分的看重,但是什么叫做帝皇无情他还是知晓一些的。
以往也有不少被看重的大臣最后只是犯了一些小错而被处置了的!
官锦这件事是他的疏忽,若是陛下要责罚,便责罚他好了!
虽然他未必承担得起,但是为了自家妻主,为何孩子,他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自然,之前他还是要做一些努力的!
所以,他进宫找了明贵太君。
自从永熙帝登基之后,对先帝的君侍也算是敬重。
而明贵太君和新帝的养父皇贵太君关系虽然不怎么亲密,但多年来的相处还是有一定情分在的,若是明贵太君去求情,或许皇贵太君会为妻主说说好话。
除了这件事之外,安王正君还想咨询一下明贵太君,往后该如何安置那官公子。
不管如何,他是不想那官公子这般继续留在安王府中的!
以前安王正君并不觉得,可是除了这件事之后,他回想一下便猛然发觉,似乎自从他进了安王府之后,府中便生出了许多事端!
他管理安王府多年,自然知晓府中的下人并非多口舌之人,为何偏偏在他进府之后便出了这么多事端?
而且,他便是心如死灰要自尽也不该在安王府中这般做,难道他不清楚这般做会连累收留他的人吗?
安王正君除了觉得官锦不祥之外,更是因他不懂得知恩图报而生出了一丝不满!
便是这一切都是陛下的安排但是安王府始终是对他有恩吧?
可是他却这般陷安王府于不义之中!
明贵太君没有想到安王正君会在这个时候进宫,而且并未带孩子前来。
虽然最近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了不少,但是他还是看得出来安王正君对于他这个父君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惧怕的,因而过去每一次进宫请安他都会带着孩子前来。
如今居然一个人,而且神色紧张不安。
明贵太君蹙了蹙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女儿的这个正君虽然出身低门小户但是多年来却也是个稳重之人,便是遇到了再大的事情也已然一脸镇定,如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这般的紧张?
安王正君敛了敛神色,便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明贵太君闻言,不禁微微讶然,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儿臣知晓自己无能,方才会闹出这等事情来。”安王正君随即跪下请罪道,“儿臣也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是殿下却是无辜的,请父君与皇贵太君说说,莫要连累了殿下!”
明贵太君让蓝竹将安王正君扶起,沉默了会儿,便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也别太担心,陛下还不至于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而为难璇儿。”
“父君可是当真?”安王正君狐疑地道。
蓝竹代为答道:“正君是不信主子吗?”
“儿臣不敢!”安王正君连忙道,“儿臣只是……”
“我知晓你担心璇儿。”明贵太君没有责怪的意思,“放心吧,如今陛下新登基,正是需要用人之时,所以她不会因这件事责怪璇儿的,况且你方才不是说了,那官公子已然救活了吗?不且安心,不会有事的。”
安王正君见状,方才松了口气,随即说起了另一个进宫的目的,“父君,儿臣觉得如今那官公子不适合在呆在安王府了。”
他没有任何的掩饰,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明贵太君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就暂且好好地照顾着他的伤势。”
“谢父君。”安王正君连忙道。
明贵太君看了看他,神色慈爱地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府的,璇儿那孩子便是生气也不会气太久的,你是她的正君,也该知晓她的脾气的,若是她回府见不着你该是会着急了,改日再带孩子进宫陪我说说话。”
安王正君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虽然这段日子他经常进宫陪伴明贵太君,但是多数的时间都是孩子在跟他说话的,明贵太君也未曾如现在这般待他,他笑了笑,便道:“儿臣知道,谢谢父君。”
犹豫了会儿,又补了一句,“父君,先帝已逝,还请父君节哀,儿臣告退。”
说罢,便退了出去。
明贵太君看着他有些慌张的背影,不禁笑了笑,璇儿娶到这样的正君也算是不错,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孩子,“蓝竹,去清思殿打听打听,看看皇贵太君是否得空,我也许久未曾见他了。”
蓝竹点头,“是。”
……
凤后水墨笑的旨意很快便传遍了后宫。
各人都在张望着今晚永熙帝会宿在哪一个主子宫中。
只是,让所有人失望的是,永熙帝晚膳时分便让人传了话,说政事繁忙,今晚上宿在交泰殿。
朝和殿内,水墨笑在得知永熙帝的旨意之后,不禁睁大了眼睛,随即怒然摔了一个白玉瓷杯,心中恨恨地道,他便不信她永远也不进后宫,他更不信他寻不到机会挑起这后宫的争斗!
震怒过后,水墨笑便平静下来,随后便让水华在后宫中散播流言。
永熙帝心恋凤后水氏,便是全了他的大度,却也不忍他伤心,所以方才会独宿在交泰殿。
帝后情深的传言很快便传遍了后宫。
观星殿
雪暖汐在下午听闻了水墨笑的旨意之后,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不过大多是怀疑,水墨笑会这般好心?
他自然不信。
果然,晚上他听到了这所谓的帝后情深之后便知晓这又是水墨笑的阴险把戏!
居然利用他们来抬高自己!
这水墨笑还真真的阴险和不要脸!
涵涵喜不喜欢他,他不知道,但是情深?
他水墨笑将所有人当成傻子吗?!
不过虽然早已经预想到这是水墨笑的阴谋,可是在听了司慕涵说今晚上不会来之后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涵涵真的忙的这般的厉害吗?
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除了失望,他还是更加的担心,她忙成这样,身子究竟吃不吃得消?
雪暖汐想了想,便唤来了绿儿,提着备好了的参汤往交泰殿而去。
便是她没时间陪他,那喝一碗汤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只是当他到了交泰殿之时,却还是未曾得见司慕涵。
外边守着的宫侍汇报说今晚上陛下下旨,谁也不见。
雪暖汐有些惊讶,涵涵究竟在忙些什么?
谁也不见?
什么时候他居然连见她一面都不成了?
绿儿见自家公子有些难过,便安慰了几句。
雪暖汐在交泰殿外站了会儿,也并未坚持要进去,转身便离开。
出了交泰殿,雪暖汐并未直接回观星殿。
五月初的夜晚少了白日的热气,微风轻轻吹着,极为的凉爽。
雪暖汐下了轿辇,便在宫道上缓步走着,神色有些黯然。
这五日以来,涵涵虽然也和他一同用膳,和他聊天,但是时间却是极为的短。
他知晓她很忙,也如今很多人都在背后算计着她,所以他懂事,不给她惹麻烦,但是他的心却还是觉得难受……
不仅是因为她和水墨笑在一起五个晚上,更是因为如今他和她相处的时间居然这般的短!
雪暖汐虽然很想否认,但是却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他更加喜欢以前在十六皇女府的日子!
至少他在那时候相见她便可以吧见到,而不会如今晚上这般被拒之门外。
“主子,夜深了,回宫吧。”绿儿小心翼翼地道,生怕话说重了惹主子难受,陛下居然不见主子?她怎么可以不见主子?难道真的如宫侍间流传的那般,陛下爱上了凤后,所以便不在喜欢主子了?
这等喜新厌旧的女子他也是听多了,只是没想到居然陛下也是!
雪暖汐停下了脚步,只觉双腿有些累了,方才发觉自己居然这般的走了许久,他转过身看着绿儿,在宫灯的照耀之下,绿儿的面上一片担忧,他愣了愣,随即笑道:“我……本宫没事,陛下有事要忙方才不会见本宫的,昨日中午她不也是和本宫一同用了午膳吗?好了,回去吧。”
他的话一落,耳边便传来了一阵清润如水的琴声。
雪暖汐微微一愣,“这是哪来的琴声?”
绿儿环视一下周围的环境,便道:“前边便是豫君的流云殿。”
雪暖汐点了点头,随即忽然道:“我们过去看看。”说起来,自从进宫之后,除了每天早上去水墨笑那里请安之外,他便和蒙斯醉没有来往了。
便是蜀羽之也很少来往,他生怕蜀羽之又会想之前那般觉得他是故意在他面前炫耀自己和涵涵的事情!
不过蜀家的事情了解了,蜀羽之该是恢复正常了吧?
明日去看看!
许是他根本便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既然不可以缠住司慕涵,便去别人那里。
而且皇贵太君也说了,只有后宫和睦,涵涵方才可以安心朝政。
本来这些事情该是由水墨笑那凤后来做的,可是他却不相信水墨笑除了坏心眼之外还会真心帮涵涵!
而他是她亲封的宸皇贵君,便要好好做好这件事!
绝对不能让水墨笑趁机使坏!
流云殿
蒙斯醉坐在暖阁的窗前,低头抚着案上的古琴。
这是那日司慕涵派人送来的。
无论她出于什么样的心思给他送来了这琴,单单是她还记得他爱琴这一份心已然让他十分满足了。
虽然自进宫之后,她都没有进过流云殿,但是只要她还记得他的存在便好。
在以为缘分已尽,今生无法再相见之后,他还能回到自己日思夜想之人的身边已然是一种天大的福气了,不该强求。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总是这般告诉自己。
只是,便是他不想强求,心中却还是泛出了一丝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