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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粟下午才搭车回南山镇。
从镇上的汽车站出来,抬头就能看到茶岭那几座连绵的青山,像一道道天然的屏障,阻断了南山镇的视野。
爬上山,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林永田和孙玉芬不在家,林粟猜他们应该都在镇上的制茶厂里。
茶园里的茶树冬天需要休生养息,每年最冷的几个月,采茶工们不再需要去茶园里采茶,很多人都会去镇上的工厂干点零活儿,包装茶叶、打包快递之类的。
林粟回到房间,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她看了眼空荡荡的床板,转身去了厨房,淘了米蒸饭,又拿冰箱里还剩下的食材煮菜。
六点半左右,林永田骑着摩托载着孙玉芬回来了,林粟远远的听到熟悉的摩托车引擎声,下意识地就绷紧了神经。
孙玉芬进了屋,看到林粟,先是一愣,随后打量了她几眼,很陌生似的。
“妈。”林粟先开口喊了声。
孙玉芬瞟她,“哟,这不是我们家的高中生吗?你还知道回来啊?”
林粟抿嘴不答。
“谁让你把头发剪了?”孙玉芬走过去,扯了下林粟的短发,尖着嗓子问。
林粟歪了下头,木着脸说:“学校吹头发要钱,就剪了。”
“我当一中多好呢,吹个头发还要收钱。”孙玉芬一脸嫌弃地看着林粟,嘟囔了句:“早知道开学前就拉你去绞了,还能卖一笔钱。”
这时林永田从外头走进来,林粟看到他,身体微微一颤,这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林永田是那种很典型的专制大家长,他会打孩子,有时候还会打老婆。
“爸。”她喊。
林永田脸色阴沉,看她一眼,没好气道:“不是让你早点回来?”
“车票紧张,我只抢到了下午的。”林粟说。
林永田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临云市哪有那么多人来南山镇。”
“这两天市里的中学放假,很多人回南川县。”
林永田盯着林粟,林粟绷直了后背,强自镇静,说:“我做了饭。”
林永田和孙玉芬干了一天的活,早饿了,此时见林粟去市里读了一学期的书,回来还和以前一样听话勤快,就放了心,催她把饭菜端上桌,
桌上,林永田抿了口白酒,龇了下牙,放下杯子后看向林粟问:“那个谢老板,每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
这个问题林永田之前在电话里问过,林粟都用“刚好够花”含糊带过去,但她知道现在已经糊弄不过去了,便说出早已想好的答案。
“每个月500。”
“才500?”林永田看着林粟,眼神怀疑,“他一个大老板,这么抠门,就给这么点?低保每个月都不止这么点钱。”
林粟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谢成康好心好意资助她上学,每个月给一千的生活费,最后还落个“抠门”的评价。但她不能说实话,如果把生活费的数额如实告诉林永田和孙玉芬,他们一定会打这笔钱的主意。
林粟垂下眼,略作拘谨地说:“这笔钱就刚刚好够我吃饭,有时候班上要交一些班费,我就得省出来。”
“爸妈,你们下学期能不能给我一些生活费?不用很多,每个月100就好,这样学校要交钱的时候,我不至于拿不出来。”她抬起头看向林永田和孙玉芬,哀求似的问。
孙玉芬一听要钱,立刻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磕,说:“你去一中读书,不能帮家里赚钱,还想和我们拿钱,当我们是冤大头啊?”
“要我看,你干脆辍学回家帮忙算了。”
林粟含胸,老实乖巧地坐着,低声说:“之前周老师带我去和徐雅恩的爸爸还有那个谢叔叔一起吃饭,那个谢叔叔让我要好好学习。”
孙玉芬的表情一僵。
徐家福和谢成康都不是她能得罪的主儿,一个不小心,活儿就没了。
“谢叔叔谢叔叔,他有能耐,让你读书,你就去找他要钱去!”林永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恶道。
林永田也不敢开罪两个老板,他的社会地位不如他们,只能在家里逞凶,像是要找回在外头没有的脸面一样。
“就是。”孙玉芬附和了句,随后又和林永田说起谢成康,她说现在的老板,越有钱越抠搜。
林粟低下头,暗松一口气,知道今晚算是应付过去了。
晚上,林粟洗了澡回到房间,林有为正躺在床上看漫画,笑声嘲哳。她拉上中间的隔帘,铺好床,从书包里拿出下学期的课本,专心预习。
到了点,孙玉芬进来,让他们早点睡,别点着灯浪费电。
灯一关,山里的夜就漫进了屋里。
林粟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接着看书,直到夜深了,旁边床林有为的鼾声响起,她才关了手电筒,把书本收好。
冬天山里更冷,她裹紧被子靠在床头,一点睡意都没有。
在学校宿舍不过才住了一个学期,回到从小睡到大的地方,居然会不习惯。
或许不是不习惯,只是有落差。
孙圆圆偶尔会抱怨说寝室空间小,床也小,她总想回自己家,睡在自己的公主房里。但对林粟来说,寝室的那张床是她这么多年来睡过的最舒服的地方,这种舒服并不只是肉体上的感受,更是一种心理上的舒适。
躺在学校的床上,她不用怕孙玉芬会冲进来掀开她的被子,喊她起来干活,更不用担心明天起来会不会挨骂挨打。她可以睡得很安心,对,安心,这对她来说是一种难得的感觉。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落进来,清清冷冷的。
林粟睡不着,就往床边的书包里掏了掏,拿出手机。山里信号不好,勉强有个三格,她犹豫了下,打开数据网,登上了QQ。
很快,消息列表就有消息弹出来。
周与森建了个群,把她、许苑还有谢景聿都拉了进去,群名就叫“分列式方阵小分队”。
林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混入他们三人小团体里的,她和他们明明平时也没玩在一块,现在却硬生生地变成了3+1。
群里主要是周与森在活跃,他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下午都问林粟在没在线,是不是隐身了。
林粟直到现在才看到他发的消息。
她点进群成员列表看了眼,周与森的头像是蜘蛛侠,许苑的是星空图,而谢景聿的是一个大大的“X”,像是他姓氏的缩写,也像是一个大叉。
就在这时,群里有人发了新的消息。
Spider-Man:林粟,你头像亮了,是本人吗?
林粟看到周与森发来的消息,犹豫了几秒,还是回复了。
春种一粒粟:嗯。
Spider-Man:你终于上线了!!!
Spider-Man:安回到家了吗?
Spider-Man:没丢吧?
许个心愿:林粟这个大个人了,回自己家怎么会丢。
Spider-Man:我不是怕她坐错车嘛。
林粟缓慢地按着九宫格键盘,不太熟练地打着字。
春种一粒粟:我到家了。
Spider-Man:到家了就好。
Spider-Man:好好休息。
Spider-Man:不用学习了,可以睡个懒觉。
许个心愿:你就知道睡懒觉。
Spider-Man:好不容易放假了还不让人睡觉啊。
Spider-Man:睡饱了才能长个儿。
Spider-Man:是不是啊景聿?
Spider-Man:景聿。
Spider-Man:景聿!
Spider-Man:别装不在,你的头像是亮的。
周与森最后一条消息刚发出来,谢景聿的头像就暗下去了。
Spider-Man:……
Spider-Man:林粟,你别管景聿那家伙。
Spider-Man:他就是个千年大冰块,喜欢装酷。
谢景聿没有添加林粟为好友,林粟也没有加他,他们在网络上也保持着距离,继续当着陌生人。
一学期过去,林粟早已习惯了谢景聿的冷淡,于他而言,没有退群就算是对她的大度了。
林粟就看着周与森和许苑聊天,不发消息,也不下线。
虽然她和他们认真说起来并不算熟,但此时此刻,她很庆幸,他们的存在让她觉得自己和临云市、和一中还有联系,高一上学期的生活并不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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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林粟每天一早就起来干活,她要做饭、洗衣服,有时还要跟着孙玉芬去田里干农活。林永田和孙玉芬见天的使唤她,他们仍是会拿她出气,但有时看在她教林有为写作业的份上,会收敛些。
只有在对他们的儿子有益的时候,他们才会觉得林粟的知识是有用的。
到了领成绩单的那天,意料之中的,林永田和孙玉芬不让林粟去学校,他们说浪费时间浪费钱。
林粟就给王云芝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去不了学校,王云芝理解南山镇路途遥远,就说会把寒假通知和成绩单寄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