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知退到门边,两人的衣摆从她眼前拂过。
下一刻,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住。
满屋飘动的白布灵幡,随着透窗而来的风无声飞舞,偌大的宫殿入目皆是冰冷惨白。
“陛下……驾崩了?”楚沅回头,眸光浮动。
许知知提起裙摆跨步进殿,“是啊,表哥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年前太医说他活不久,他能坚持到今夏,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
“陛下也是今夏驾崩?为何没有举国发丧?”楚沅拧眉,清凌干脆的嗓音犹有疑惑。
许知知仰头环顾殿宇内飘飞的白布,“因为姑母和我祖父不肯啊,他们怕动摇国基,更怕让你们知道,所以决意先瞒着天下人……恰巧没两日太上皇驾崩,他们借着太上皇的丧事,将两人一同葬入了皇陵。”
陆容淮垂眼,掩去眼底一抹冷笑。
一国天子驾崩,竟草草敷衍了事,无人问津。为了滔天的私欲,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楚沅如画的眉眼亦是难以置信。
“表哥早就看透了他们,很有先见之明的将禅位圣旨拟好,交由我保管,怎么样,我表哥还是很聪明的吧。”
陆容淮冷眼斜睨,“这个疯子还留了什么话?”
许知知脸上得意的笑容霎时收了回去,她一脸见鬼的表情,“你怎么能说我表哥是疯子?不对,你怎么猜到我表哥还留了话?”
楚沅同样好奇的抬眸。
陆容淮不答反问:“你猜他为何将皇位禅让给本王?”
许知知呆呆地说道:“因为……表哥他活不久,而且你打赢了仗,免民生之苦,两岸百姓都很尊敬你,表哥他、他心里应该很高兴。”
“错。”
许知知:“我哪里说错了?”
楚沅略略沉吟,眉心微动,“陛下他,难道只是不想让太后他们如愿?”
陆容淮冷肃的眼睛瞬间回暖,他嘴角微翘,“还是我家沅沅聪明,所以我说那家伙就是个疯子。”
陆容淮上辈子就知道,陆容泽表面病弱温雅,实则性情不定,善恶难辨。
陆容泽从来就不在乎天下苍生,他只是想跟太后作对,太后贪权,他便要让她尝一尝,权力在手中一点点流失的感觉,只有深深地品尝过权力的美味,在彻底失去时,才会歇斯底里,欲疯欲魔。
满朝文武都不希望陆容淮称帝,他偏要将帝位交到陆容淮手里。
不得不说,陆容泽这一招釜底抽薪太狠,太后和许家倒台,外面那些官员亦满心惶惶,坐立难安。
楚沅:“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他心里对太后有这么深的恨意。”
“他那阴沉的性子谁能看得懂他,太后对不起他,一边愧疚一边又不停地利用他,日子久了,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什么?”两人同时开口问。
陆容淮握住楚沅的手,在他掌心轻挠了一下,侧眸看向还竖着耳朵的许知知,“说吧,他留了什么话给本王?”
许知知气的跳脚,“哪有你这样的,话说一半就不说了,我表哥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啊?”
“他到底留了什么话,信不信本王把你也丢入大牢。”陆容淮脾气比她更大。
许知知立刻认怂,“我说我说,表哥说我今日做的事算是将功补过,你会放我一马的。”
陆容淮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
许知知被他笑的头发都要炸了,害怕之下,倒豆子似的往外说:“表哥说,天下人都盼着你们俩鹬蚌相争,兄弟厮杀,他虽处处不如你,但占了一个先字,比你先当上皇帝,所以不管怎么争,你们都是两败俱伤。”
“废话,捡重点的说。”陆容淮眉梢下压。
“我说的都是重点啊,”许知知不服气的梗着脖子,“表哥是想告诉你,他从来无意于这个位置,更不想与你兵戈相向,虽然你与表哥关系一般,说不上几句话,但在表哥心里,还是很敬重你这个三哥的。”
陆容淮帅气无双的脸上忍不住有了微妙之色,“他留的话不会都是想夸本王吧?本王知道自己很优秀,但是夸奖就不必了,谦虚是一种美德。”
“……”
许知知:“王爷这一路回京,应该也能察觉到,表哥他对你们并没有恶意。”
楚沅颔首,清冷低柔的嗓音徐徐说起,“是的,陛下在各州城设置题障,不似为难,更像是在考验王爷。”
“没错没错,表哥就是这个意思,”许知知双眼放光的看向楚沅,“表哥说了,这天下迟早是黎王的,与其两败俱伤,不如为王爷的登基大业略尽绵薄小力,还天下安稳太平。”
楚沅听见这话,百转千回,心里幽幽然然的轻叹一声。
世事无常,陆容泽若是拥有一具健康的身子,又兼具心狠与温柔,或许,还真会是王爷登基路上最大的阻力。
他有着不输任何人的智谋,又有着寻常人缺乏的豁达与通透,拿得起放得下,如果还活着,说不定可以与他成为朋友。
“王爷,我表哥说他不想被葬在皇陵,劳烦您抽空将他棺椁挖出来,随便找一处荒山葬了就行。”
“允了。”
“还有,我想摆脱许家女和皇后的身份。”许知知睁着眼睛安静看他。
陆容淮垂眼,“为何?”
许知知:“身为许家女,我虽看似骄纵跋扈,实际上处处受制于许家的规矩,我反抗的越狠,他们就会把我关的越久,我讨厌许家,讨厌许家所有人。”
整个许家的人都将她当做利益交换的筹码,从不考虑她的感受,嫁给谁都由他们说了算,许知知恨透了他们的虚伪和算计,也不想再跟他们有半分关系。
楚沅看人时眼睛静谧而柔和,他问道:“连皇后的身份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