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三年(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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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神殿的长老们告诉我,也告诉我的子民……魔族因其天生邪恶残忍的本性,遭到光明神母惩戒。邪恶被禁锢于永暗的深渊,于是阳光之下,不再有悲伤与战火。"

“那一年,我拉开神殿的光明神弓之时,确是真心祈愿,希望能够清除邪恶,守护人间。”

"后来,等我知道真相其实并非自己所想的时候,已经晚了。"

“吾王。”

山崖上,结界下,兰缪尔仰起剔透的淡紫色眼睛。他轻声说:“我的血脉,我的同胞。”

昏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了。”

面前的断角魔王并没有看他,而是神情复杂地看向灰蒙蒙的远山轮廓,阴沉地说:“兰缪尔,有的时候,我实在很想干脆杀了你,一了百了。"

兰缪尔将昏耀的手腕往下拽:“吾王,我曾是以布雷特为姓的神子,虽然法力已失,但仍是如今整个大陆上,对伽索结界所使用的光明法阵最为精通的人类。

“只要您愿意相信我,我能够为魔族打破迦索的结界,让深渊阳光普照,鲜花盛——”

昏耀猛地抬起眼,一脚把兰缪尔踹到了地上。

兰缪尔茫然张大双眼,粗木做的竖琴脱手,咯噔轻响着沿着山崖往下滚。他哀伤道:“吾王…不信我吗?"

“废话,”昏耀冷笑,“我当然不相信你,我永远不会相信你。”

"为什么?"

"不然呢?圣君陛下,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声称愿意为了魔族破开结界,证据在哪里?"

兰缪尔不甘地皱眉,心想本来就是事实,自然有证据。他下意识就要回答,然而就在话语出口的前一秒,如遭雷击一般顿住!

"明白了吗?"昏耀撩起眼皮,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

兰缪尔后知后觉地想通了什么,一瞬间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他发现昏耀说的是对的。

没有证据。

深渊与人间横着迦索的结界,里面的魔族出不去,外面的人类进不来,只有猜忌与仇恨肆意蔓延。

只要兰缪尔还在深渊一日,

他口中所说出的每一个字,他讲的每一个人间的故事,但凡是魔族不知道的,无法验证的……都会被归于空口无凭四个字。

换位一想,如果一个魔族从深渊来到人类的王国,笑吟吟地说:来,把结界交给我,我帮你们把

深渊彻底封死。

谁会信?

谁敢信?

信错了算谁的?

“下山。”昏耀突然说。

"等……"兰缪尔有些慌了,"等等,吾王……"

昏耀不由分说转身就走。

兰缪尔好像被打击得恍惚,居然还想转身去把自己的竖琴捡起来。然而颈间一阵灼烧般的痛楚,那是禁锁在催促奴隶跟紧他的主人。

人类不敢捡琴了,转身想走。可大病初愈的身体不争气,他没两步就体力不支,扶着山壁直冒汗。

兰缪尔疼得轻轻抽气,他突然被无边的难过给淹没了。

世上有没有一种自证清白,要比站在一群怀疑你的人面前,试图证明“自己没做过恶事”更难?

那或许就是如今兰缪尔陷入的困境:他不得不站在一群敌对种族面前,证明“自己接下来不会做恶事”。

更有甚者,是证明“自己此前做的善事,不是为了行恶而做的伪装。”

兰缪尔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他越过了“奴隶”的那条界,暴露了自己的别有用心

却无法证明那是对魔族的好心,而非狠心。

耳畔响起角马的嘶鸣声。

身上的痛楚缓缓消退了,兰缪尔吃力抬头,看到魔王坐在马背上睨视他,目光里有了此前未曾有过的阴替戒备,

"别再动那种心思,兰缪尔。"

“两百年的囚困,两百年的冰霜和烈火。时至今日,魔族与人族之间只剩下仇恨了。你以为你能改变得了什么?"

兰缪尔敛眸,沙哑道:“总该尽力而为。能成或不成,也问心无愧了。”“想要问心无愧?”魔王嘲讽地呵了口气,"……人类也配。"兰缪尔闭上了眼,哀伤的神色掩盖不住。他低声说:"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昏耀下了马,

走过兰缪尔身边,弯腰将落在地上的竖琴捡起来。“死心吧,魔族可以困死在深渊,可以亡族灭种,但是不会把血脉的存亡交到一个人类手里。”

他把竖琴塞进兰缪尔手中,然后将人类抱上角马的后背:"坐稳了,缰绳抓好。"

"今天你在结界崖上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你只做一个奴隶,我还能好好对你,如果你妄想当个救世主或者光明神来干涉魔族的事宜…我绝对饶不了你。"

从结界崖回去后,兰缪尔又病了。昏耀烦得不行,却硬不下心真的不管。

废话,都养三年了。他已经习惯了回答那一个个刁钻的“为什么”,习惯了被兰缪尔唠叨“多穿衣少喝酒少造杀孽”之类的蠢话。

也习惯了骑马带着人类去枯林里打猎,去霜角雪山砸开冰湖捕鱼,去聆听地底火脉游走的声音…

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找除了兰缪尔以外的合化伴侣。人类在夜晚的表现还是很烂,但偶尔也会有一点点进步,令他喜欢得不得了。

昏耀心想,自己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清楚,只要兰缪尔不犯蠢,以后不再提“结界”“两族仇怨”这些禁忌的话题,他们还能和以前一样。

但兰缪尔不放过他。

夜晚,才能下床的人类将他拉到铜灯边,端端正正地坐好,认真得像是要开展一场辩论。"结界事关重大,吾王不能轻信异族,这合情合理。但我仍然有能做的事。"

昏耀脸色铁青:"……我看你是嫌命太长……"

兰缪尔眼明手快,赶在魔王发怒之前,将一卷羊皮地图被推到他的面前。

"这两天闲来无事,我用人类绘制军事地图的方式画出了王庭附近的火脉走向,和魔族平常使用的有所不同。"

他眨眨眼,笑了:“吾王看一看吧,您会喜欢的。”昏耀打开一看,顿时背后发麻。"啧。"

作为亲手打下王庭的断角魔王,他对地图这东西可太熟悉了。

昏耀只扫了一眼就知道,那些纵横的线条、准确的符号、清晰的色彩,都是魔族抓破脑袋也弄不出来的东西。

魔王顿时暗骂一声,画

火脉这种在地底游走不定的东西有什么用,这种技术就应该用来——

"火脉的移动并非毫无规律,可以用数筹计算推演。"

兰缪尔清清亮亮的嗓音一响,昏耀才惊觉自己把心声说了出来。

兰缪尔变戏法似的拿出另一个册子,放在身前:“我已经提前算好了,留待吾王日后验证。如果能够证实,日后王庭的迁徙就方便许多了。"

昏耀:

"

"至于地图,您还想看我画什么呢?"

兰缪尔笑了笑,眼眸弯得狭长:"深渊二十三个部落与周围的山川湖海,吾王感兴趣吗。"

昏耀:

兰缪尔:“深渊的部落共有二十四个,只有在魔王出世的时候才能短暂地联合起来,每当魔王死去,部落之间立刻分崩离析,且必将伴随着血流成河的战斗。"

"吾王,您就从没有想过,彻底终结这样的内部残杀,真正一统深渊吗?"

完了,魔王眯眼磨了磨牙,暗想,被拿捏了。

第一年的时候,兰缪尔尚显稚嫩天真。两年过去,披够了羊皮的狐狸终于露出狡猾的眼眸。它亮出爪子,精明地扔出魔王无法抗拒的诱饵。

像昏耀这种魔族,骨子里的征服欲就是天生的,他怎么可能没想过?

兰缪尔:“如果吾王对此感兴趣,我还可以帮助您清点子民的数量、发行统一的货币、制定赏罚的律法、控制传染疾病。"

“我还知道如何限制部落首领的权力,如何以礼仪教化族人。”“吾王,我曾是人类王国的君主,如今是您的俘虏。”

兰缪尔俯身,轻吻了一下昏耀的鳞尾。他平静地说:“请用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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