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情绪她没法儿跟其他任何人倾诉。
他们都骗她,妈妈虽然不在但妈妈爱她。
他们都以为可以一直骗下去。
纪幼蓝十七岁时,二十三岁的缪蓝订婚。
纪缪两家因为往事,已经很久不来往。
但跟小辈无关,亲生姐妹,谁也不能断了手足之情,何况缪蓝一直很疼妹妹。
纪家只去了纪幼蓝。
仪式现场,来自已经过世的妈妈的祝福被播放出来,全场感动不已的时候,纪幼蓝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鲜活生动的妈妈,没见过妈妈温柔地祝福她的人生大事。
这是她第一次清楚感受到,爱和不爱的区别是如此明显。
后来她从缪蓝的电脑上找到了所有的录像,拷贝下来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自己更没有勇气去看。
她真的害怕,所有的蓝蓝,都是缪蓝的蓝。
体测方玦救下她以后,她的对他的信任达到了无人可比的高度。
更重要的,他们同病相怜。
她鼓起勇气点开第一个视频时,方玦陪在她身边。
意料之内,不是她的蓝。
她失落地说自己不被妈妈爱,他告诉她:“纪幼蓝,你有好多好多爱,以后会越来越多。”
青涩懵懂时,这样的话比表白更动人。
如今二十五岁,纪幼蓝仍走不出“妈妈不爱我”的困境,但方玦会主动到她身边。
她平复了情绪,搭在方玦肩上的脑袋抬起来,看向他的眼睛时,没来由生了些伤感:“方玦,不要再轻易地放手。总有一天,我阿公他们——”
话没说完,方玦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瞥了一眼直接挂断,很快又打过来。
纪幼蓝看到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是不是送方意的司机,你接吧。”
方玦走到旁边接通电话,纪幼蓝只听到几声含糊的“嗯”“好”。
“小九,我还有些事,时间晚了,你先上去吧。”
纪幼蓝只能猜他急忙要走是为了方意,罕见地执着问了一句:“是司机的电话吗,方意有事?”
方玦嗯了一声。
“我让人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方玦拒绝了,“最后一句,生日快乐。”
纪幼蓝目送方玦离开,脑子里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串号码。
她坐到路灯旁边的一条长椅上,把数字记在了备忘录里,通讯录里搜了一圈,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疑心?
纪幼蓝反应过来失笑。
要是真到了互相猜忌的地步,她会先受不了自己。
十九栋次顶层,宗霁在南边阳台矗立许久。
方才不知是物业的人糊涂还是方玦记错了纪幼蓝的门牌号,方玦的访客请求转到他这里。
“有一位方玦方先生,找纪小姐。”
情爱之事,谈什么正人君子。
他大可以令安保永远禁止方玦出入豆蔻湾。
脱口的回复却是:“让他进来吧。”
如果纪幼蓝暂时需要的是方玦,权利阴差阳错交到他手中,他不会强行令她落空。
目睹他们见面的全过程,不过五分钟。
但钝刀子割肉,五秒钟也够受。
方玦离开后,纪幼蓝仍在外面逗留,长椅上坐了很长时间。
宗霁捞了手机,下到一楼大堂右侧的休闲会客区。
窗外这一片是低矮的灌木,视线眺过,纪幼蓝孤单的背影落在他眼中。
值班经理赶忙过来:“宗先生,您还有客人要来?需不需要我给您准备些茶点?”
“不用管,我坐会儿。”宗霁视线掠过窗外的人,不经意一问:“纪小姐怎么了?”
“我们也不清楚,刚才小刘送了热水还有披肩过去,纪小姐说她想自己待一会儿。”
“你去忙吧。”
旁边的陈列架上有杂志和棋牌,他拿了一盘单人玩的孔明棋。
棋子跳来跳去,剩下的最后一枚落在正中间。
窗外树影浮动,人影不动如山。
半个小时后,宗霁翻完一本三流的财经刊物,纪幼蓝还傻得坐那儿发呆。
外面风那么大,她不是怕冷吗。
方玦是个什么品种的废物,来看人一趟再把人看出病来。
宗霁又叫来物业的人,手里的杂志卷成筒指着外面的纪幼蓝:“去告诉纪小姐,晚上有流浪狗出没,让她回家。”
“啊?”物业经理愣住了,“先生,我们平时管理巡查,小区里绝对不会有流浪动物的。”
“去说。”
经理被他沉静无波的态度镇住了,这位平时客气有礼,可真不是好惹的主儿。
先头见的两回,都是他们大老板陪着来的。
而外面那位,经理曾亲眼见过被另一位业主养的小博美吓住,隔八丈远,拴着绳的。
这是什么冤家。
经理没胆子再问为什么,照章去办,小跑着来到路灯下的长椅边,躬身道:“纪小姐,很抱歉打扰您。我们最近发现有一条流浪狗会在晚上乱窜,您看要不要先进去?”
恐惧是优先级最高的情绪,纪幼蓝一听有不受控制的狗,当场吓得起立。
“啊?在哪里?不会咬人吧。”
经理拭了下脑门子的汗,保持职业微笑:“您不用害怕,明天天一亮我们就会把它逮住。”经理说着,做了个手到擒来的手势。
纪幼蓝撒开步子往回走,好像流浪狗马上咬住她的裙子。
进了大厅,物业经理眼睛往右侧的会客区一瞥,已经不见了宗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