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酥云觉得魔教中的这位少主是有些疯魔的,他自幼养在风尘之地,早就逍遥肆意惯了。
前些日子被传信要他回教中,酥云是不甚乐意的,但却还是回来了,因为每个魔教里的人,体内都有蛊虫。
若是敢抗命,下场不言而喻。
他也算是看着少主降生陪着他长大,看着他被教主和夫人近乎凌虐着长大,在少主身上,酥云时而会看到些许类似于野兽的本能。
兽类是没有人性可言的,它们只有本能。
在这个少主眼中,只有一片荒芜的漠然,没有人命一字可言。
酥云隐约猜测得出原因,大抵是因为那位苗疆来的夫人,在少主降生之际就给还是婴孩的他喂了蛊虫,那蛊虫酥云略有耳闻。
名为千重蛊,随着寄主年岁增长,武学内力便会愈发深厚,不过每逢日就会疼到满地挣扎,头痛欲裂罢了。
更甚者,还会口鼻间沁出鲜红的血。
而少主也正是得福于这个蛊虫,年幼时便展现出了极高的武学天赋。
少主五岁的时候,就被教主扔出去做任务了。
孩童无害的外表总是能卸下那些江湖中人的心防。
酥云见过少主杀人,粉雕玉琢的孩童伸出手,面无表情地从那些人尸首中掏出尚存热气的心,一点一点捏碎,在小小稚童的脚边,是血流成河的尸体堆。
但酥云也见过少主在夫人面前是如何温驯的姿态,温驯得如同一只无害的绵羊,然后噙着他母亲手腕啜取血液,俨然一个年幼的孩童一般。
也就这些年,有可能是夫人死前同他说过什么,少主身上的兽性和血杀之气淡薄了不少。
抑或是酥云有了别的猜测,少主学会如何掩藏自己了。
那将会是更恐怖,他不该触及的深处。
自从时南絮得了长乐做自己的影卫后,她便开始专心致志地做起和他交好然后捉弄他的任务了。
只是时南絮总觉得,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捉弄方法,长乐都只是一一应接下,不会有任何恼怒的情绪,给她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那日下了薄薄的轻雪,时南絮因着偷摸试图下山出剑庄,被时渊给抓了个正着,直接关进了她的院子里,半步不准出。
时南絮披着长乐为她披上的鹤氅,看着这轻雪纷纷,忽而兴起地要捉弄他,而且她也有些馋了,于是眼眸漫上氤氲的雾气,望着玄衣劲装的少年,手上牵住了他的袖子,“长乐我想吃山下镇子东头的糖葫芦。”
长乐素来是沉默寡言,闷声做事的性子,闻言微微颔首,表明自己知道了,银纹面具遮盖下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下一刻便瞬间消失在了她眼前。
时南絮差点被吓到了。
她还是第一回亲眼看着这影卫的隐匿藏身之术。
不过两刻钟,长乐又倏地出现在了她面前,手中是一串糖衣鲜红的糖葫芦,裹好的糖浆泛出诱人的光泽。
时南絮没发令让他藏起来,于是他就如一座雕塑般,伫立在她身畔。
少女唇色殷红动人,较那鲜红的山楂果还要娇艳,雪白的贝齿咬下一颗糖葫芦,含在唇齿间,莫名地惑人心神,可时南絮却毫无察觉。
身畔的少年面具下的双眼低垂,也不知他的视线落在了何处。
这日时南絮发现长乐的这个影卫技艺后,就一直让他给自己表演隐匿之术。
一会叫他出现,一会叫他藏起来。
不过无论时南絮何时唤他,他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后,倒真像是她的一道影子一般。
但时南絮总是很捧场,会在长乐突然出现的时候,眉眼弯弯地笑着为他鼓掌,夸他好厉害。
在时南絮看不到的房梁角落之上,思及她如水一般的眼瞳,长乐未乱的鬓发下的耳尖,染上了一丝红却又迅速冷下。
不过有一回时南絮叫了长乐,却发现他并没有立刻出现,心道果然如此,影卫也是人的,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说不定他跑去净手了,时南絮想到他那清清冷冷,啥手段使在他身上,他都依旧岿然不动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呢,怎么跟个又冷又硬的老头子似的。
那夜,时南絮照旧唤了长乐下来为他拆卸发髻,顺嘴就说了句,“长乐平日无需如此拘谨的,我今日已经知晓了,你们影卫也是要生活的。”
“今日还是头一回唤你,你未曾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呢。”
长乐为她挽发的手微顿,看着镜中少女温柔的面容,浸透在朦胧的烛火光影中,似拨过人心的琴弦。
今日是他擅离职守,私自出了孤剑山庄去寻弟弟的消息。
良久,面具下才传来少年低沉的嗓音,“小姐,往后不会了,属下知错。”
“这有什么错啊,你也是要活着的啊。”
时南絮连忙摆摆手,却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头发,顿时痛呼了一声。
长乐微凉的指尖按上了她的头,用极其轻柔的力道按着,为她缓解疼痛。
“小姐属下有罪。”
若是以剑庄的规矩,不能随时在主人身边待命的影卫,应当鞭笞五十,生死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