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皮肉小伤。”洛枭屈膝半跪于地,捂住右肩溢血的伤口。到底是多年征战的大将,他面容镇静,道,“是那个杂碎追来了。”
远处传来兵戟之声,似是朝她宫中而来。
可断不能被洛须靡的人发现三哥的行踪。
朝露上前扶着洛枭,急步往寝宫内里走去,刚关上门,就听外面有人问毗月:
“可有看到一个黑衣刺客?”
毗月久久未答话,那人大喝一声:
“给我搜!”
朝露听到声音,心念一动。她将受伤的洛枭推去榻上,想用数层帷帐和几床薄衾将他掩住。奈何他身形太过高大,盖了头还露出脚来。
洛枭陷在柔软的衾被中,一股少女的幽香直冲他鼻尖。他脸一沉,心觉不妥,刚想起身,外面的甲兵已破门而入。
少女纤弱的身姿挡在他面前,对来人高声斥道:
“我的寝殿,你们也敢擅闯?”
数十个甲兵围在她前方几步外,蠢蠢欲动。后头忽闻一声:
“闪开!”
绛衣银甲的邹云从重重甲兵中现身,拱了拱手道:
“殿下受惊了!”
朝露料到是他。这天底下能伤到她三哥的人实在不多。
她拉下帷幔,笑语盈盈望着低垂着头的少年:
“是邹将军呀。好久不见。”
自那日大火起,邹云似是避着她似的,不常来她宫里露面了。
说是近日西域各国使臣还有僧众纷纷来朝,王庭内外禁军布防,他不得空过来。
实际原因,她心知肚明。
“臣死罪。宫中有刺客,在殿下宫外发现刺客血迹。请殿下准臣入内查探,确保殿下安危。”他不敢看她,只低着头。
“哦?刺客?我倒没见着。”朝露慢悠悠起身,将一头鸦云乌发拨去背后,行至他身侧。袖口有意无意拂过他垂在身侧的手臂,又很快背身离去,坐回榻上,“我要歇下了,你还要来查吗?”
众人望着一眼刚刚才日落的天色,立着不动,默默无语。
邹云垂头,目中只有腰间回晃的刀柄,鼻尖却闻到一股幽香,丝丝绕绕,往人心里去。
王女闺房,怎敢窥视?他只遥遥在外头看过,从未离得如此之近。
“邹将军,你让其他人先退下。”悦耳的声音飘过来,隔着一层薄纱帷幔,多了一丝朦胧之气,“我只准你来查。”
少女微勾手指,似是邀他入帐中。
邹云浑身僵直,鬼使神差般低声令道:
“全部退下。”
甲兵如蒙大赦,锃锃地退去外头,还贴心地为二人闭上殿门。
邹云上前一步,立在榻前几步开外,方才被她拂过还泛着酥麻的箭袖下,虎口脉搏狂跳。
他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见眼前晃过一片雪色。
“邹将军,想要怎么查?”
少女在他眼前缓缓褪去石榴色的外衫,只着一身素绡纨衣。姣好的面靥含羞带怯,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
两位杀伐果决的悍将,一位躲在榻上,一位立在榻前,此时不约而同地别过脸去,屏住呼吸,手足无措。
不妥。如此极为不妥!二人齐齐在心底念道。
“殿下既没看到刺客在此处,臣,臣这就告退……”邹云面上通红,犹如火烧一般。
他转身大步离去之时,忽闻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谁在那里?”邹云向来敏锐,飞速转过头去,一下拔出腰刀。
刀尖穿过重重帷幔,往帐中一挑。
薄衾散落,从中滚出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衣男人来。
同样面色绛红,粗声粗气,与此时的他别无二致。
二人面面相觑间,邹云此时才认出那刺客的脸来,睁大了眼,道:
“三,三王子殿下?……”
话音未落,洛枭已翻身扑上来,其势迅猛非常,掏出匕首直直向邹云面上刺去。
邹云被突袭,差点要招架不住,只觉那还在滴血的刀尖直往自己双目寸寸逼近。
洛枭就是要剜他的眼。
“三哥!”愣在一旁的朝露回过神来,忙掰开在毡毯上缠斗的二人。
“你,给我穿上衣衫!”洛枭冷着脸,恶狠狠瞥了一眼朝露,很快又别过眼去,继续拿匕首对准邹云。
朝露拢上外衫,将被洛枭制住却不敢还手的邹云赶去外头,才好不容易劝退了二人。
洛枭怒发冲冠,又恨又急,道:
“你是女子,你这身子、这帐中只能给你夫君……”他顿时说不下去,气不打一处来,只挥一拳砸在地上。
“可三哥刚才不也我帐中……”朝露撇撇嘴,小声嘀咕。
“我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女儿家的清白你还要不要了?”洛枭刀刻般的下颔线顿时憋得泛红,他突然想到什么,拧着浓眉,道,“可有其他男人让你这般,这般……”
朝露不由想到,前些天,她和发病的洛襄也是这般掩人耳目。
第二日,洛襄清醒过来,自受笞刑,浑身是血,而后,他望着她欲言又止。
可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再将她赶出佛殿。
他是不是也是为了她的清白?
朝露手指漫不经心地勾着发丝,噘嘴一跺脚:
“哼,他才不会。”
“他是谁?”洛枭一惊,警觉起来,猛地起身抓着她问道,“不会是那个什么佛子?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洛枭此前逃亡,唯独不放心这宝贝妹妹,生怕她在王庭受了新王磋磨。今日一入宫,便打探她近况,可听到的却是一些风言风语,皆是关于王女与佛子的不堪入耳的传闻。他一怒之下,杀了几个嚼舌根的宫人,这才被人发现了行踪。
“露珠儿,那和尚到底怎么你了嗯?”
见朝露娇靥薄红,垂头不答,似是默认了什么,洛枭不由怒从中来,咬得牙口“咯吱”作响。
他挺身一跃而起,猛然拔刀,冲出殿外,恨恨道:
“他污你清白,看我今日不一刀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