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过了阵如鱼得水的日子,宅子虽小,五脏俱全,宅门里拢共九个仆役,每天早上在前院跟王斑点卯,洒扫的洒扫,洗衣的洗衣,忙忙碌碌有条不紊。
宅子里的小丫鬟说起话带着点乡音,青娥有时听不明白,还得比手画脚,终于听明白人家是在跟她请安,心里乐得开花,坐在塌上前仰后合地拍掌,掩嘴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奶奶,担不起你们给我行礼。”
她被哄高兴了,翻箱倒柜找出几件还算拿得出手的小玩意,有香包也有手绢,通通赏下去,“我没什么好东西,这些都是南边带来的,不值几个钱,你们拿去玩。”
几个丫鬟相视看了看,等退出去才咯咯笑起来,大抵是觉得这位奶奶还挺有趣的。
眨眼来到中秋,府里张罗起团圆饭,赵琪白日里出去闲晃找赚钱门路,夜里就回来做他的“火头军”。他手艺不赖,一身赚钱本事,年轻时只愿意干那来钱快的,而今洗心革面做人,勤勤恳恳做菜。
花将军是他的赤兔,随他在厨房出征,偶尔绊他一脚,管他要口吃的,运气好掉块肉下来落在嘴边,运气不好也有个脆爽的菜帮子给它嚼。
岫云路过厨房传菜,两个眼睛盯着窗里射刀子,赵琪照她恶劣地笑,她在心里咒他切菜切到手。
今夜月圆,丹桂飘香,菜一道道摆上来,青娥架起小陶炉煮起桂花酒,茹茹在不远处撅屁股捡小桂花,捡起来都归拢到她手边,供她煮酒。
她拿小手点点,“煮给大老爷吃。”
有的桂花已经让她攥蔫了,沾着点尘土,还有一只被闷死在她指缝里的小飞虫躺尸在花堆。青娥与她道谢,赞她孝顺。
“什么时候能放呀?”茹茹眼里亮闪闪瞧着咕嘟冒泡的小锅,想亲手将捡来的桂花放进去。
施妈妈额头直冒汗,赶紧将桂花团到手心里,牵茹茹去接水,“还得洗一洗,不然吃了要闹肚子。”
青娥举头看月亮,此时天还亮着,日头在另一端缓缓往下坠。桂树上停了一只鸟,不一会儿又飞来一只,一同隐进树影。原来树上有它们的巢。
冯俊成从垂花门外走进来,身上还穿着公服,他本可以先回房里换身衣裳,却先来寻她。
青娥笑着打趣,“你这回家就爱请安的毛病是从小养成的?这宅子里你最大,怎么你一回来,还要先见过我?”
冯俊成手上提着北方式样的团圆饼,搁在桌案上,俯身与她轻声道:“本来想换了衣服再过来,只是闻到酒香,远远瞧见你在这儿煮酒,就是有八头牛拉我,我都走不动了。”
“哼。”青娥抿嘴笑,梨涡印子极深,“叫你想起什么了?”
“想起少年时家门口一位大嫂,我喜欢她,喝她卖的酒,在夜里偷偷见她。”
饶是青娥听他在耳边这么说,也难免要红一红脸,“你胆子真大!她哪会无缘无故待你好,就不怕她憋着坏要害你?”
冯俊成只是笑,“不光胆子大,孩子也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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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洗桂花去了。快去,我等你来了一起喝这酒。”
等他回来,就见他一坐下便捋高了袖子,拿起酒盅与青娥面前的杯子碰了碰。
青娥饮过酒,眨眨眼,后知后觉问:“怎么瞧你今天挺高兴的,就因为又见着你少年时的大嫂子了?”
冯俊成饮过酒敛眸一笑,“万岁爷看过了我送上去的公文,都察院已经派人去往杭州府,缉查秦家。”
“是嚒…”青娥执酒勺的手一顿,将酒勺搁回去,笑起来,“是个好消息。”
冯俊成知道她的担忧,掌心覆上她手背,“秦家一报还一报,我查不清的东西,都察院自会查清。”
青娥点点下巴,她固然心慌,可总要面对。祸是她惹的,没有叫他顶在前面一力承担的道理,事已至此,再说那些你牵连我我拖累你的傻话就不必要了。
这晚上冯俊成领她到书房,从箱底拿出了两只傩面具,当中龙女的一只从中间裂开,又被人拿糨糊补好,瞧着有些狰狞。
青娥不想他还收着这件旧物,当年他竟带着这对面具北上,可那时她分明才刚骗他不久……她手指抚过龙女脸上的裂,万分动容地看向他。冯俊成见她眼底水光涟漪,在她落下眼泪之前先吻住了她。
她回应着,双手摸索着领他往后退,顺势倒在塌间,拂开塌上一叠纸张,冯俊成也任由那叠纸随衣裳散落,俯身扣上她腰肢。青娥叫他掐得有些疼,却不躲,就好像他做什么她都能够接受。
他汗水滴在她面颊,没进她发间,青娥迷迷蒙蒙抓到一只面具,盖在他脸上,眼花耳热朝着他痴笑。
他接过去,将青面獠牙的傩面具戴在脸上,他皮肤洁净清白,却又身材高大,对比十分悬殊。躬身的姿态没有改变,像头会对所爱之人心软的野兽。
青娥痴痴瞧着这样一个他,即便对明天一无所知,也格外有盼头。
江宁的中秋就不如顺天府那般调和,那天下晌冯老爷就收到了冯俊成月前来信,看完板着脸,一迳到厅里吃饭。
益哥儿尚未落座,但面前的菜盘子却显然动过。冯老爷一记眼风扫过去,小哥儿哆哆嗦嗦,嘴角还有没来得及擦掉的酱渍。
白姨娘将益哥儿揽在身前,给他擦擦嘴,以为劈头盖脸要惹来一顿训斥,冯老爷却只是走到门边去搀老夫人进门,让众人落座。
丫鬟埋头布菜之际,冯老爷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纸,递给身边的董夫人。
“俊成来信了?”董夫人大喜,摊开信纸就看,看得合不拢嘴,没一会儿又掩面难过,“我就知道茹茹到顺天府会生病,小孩子都这样,到不熟悉的地方吃了不熟悉的东西,脾胃不调,岁数又小,都是避免不了的。”
老夫人见她泪眼盈盈的,握握她的手,“你也知道避免不了,小孩子生了病恢复得快,茹茹又皮实着,摔跤都不见得要落泪的小丫头,你担心她呀,可就多余了,保管这会儿活蹦乱跳着。”
()董夫人擦擦眼下泪,
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