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永安当。“镶金丝玉钏一只,晶莹剔透,乳白似羊脂,为上品玉石,镯上镶有蝠芦金丝纹。”丁时彦站在高柜台内,仔细鉴定着客户刚送来的典当品,同时将自己的鉴定评价高声说出来,告知客户,同时毛笔不停,将蝙芦金纹玉镯的特征记录在册。这便是当票,是后续典当品的凭证。也就是,景逸被胡修吾救了一命,而永安当的主人,唐家堡堡主唐坤还活着,景逸仍旧是永安当的掌柜。在他的主持下,永安当仍然秉持着诚信经营的理念。不会像是其他当铺那样,好东西进来,非要说成是破烂货,貂皮大衣却变成了‘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棉烂袄一件’,梨檀家具变为‘柴木破烂’,美玉宝器变为‘假石陋雕’,这些都是为了压低典当价格。永安当不会做这种买卖,凡事都讲究实话实说,以市面价来收取典当品。虽然利润不多,可是在渝州城却小有名气,每日上门客户,是络绎不绝。不过,虽然永安当讲究诚信经营,却还是家商铺,做生意不能赔钱。永安当确实是按照市面价收东西,所以这也要求朝奉的眼力精准,定价准确,他们给的价格高,所以比其他当铺的容错率要低得多,决不能看错了东西,给高了价格,等到货收进库房,才发现有瑕疵,根本不值定价,那当铺可就要亏损了。没人会来赎买虚高的典当品,而且来典当的人中,不全是走投无路的人,还有鱼目混珠的骗子,用赝品、瑕疵品,特意来套当铺的现银,更有甚者还会有千门的人,团伙做局,骗取大额金银。永安当,这种名声好的义商,就是他们的目标。什么,永安当是义店,掌柜是好人,那不是更好,好人更容易被骗。丁义彦仔细摩挲着玉镯,又发现了典当人表情有些紧张,微微一笑,已有明悟,这点小伎俩,怎么瞒得过本想直接点明其中利害,却看见有一个探头探脑的少年,悄咪咪溜到他身边,眼睛都快凑到了玉镯上。丁义彦伸手敲了一下,凑上门来手感正佳的脑门,笑骂道:“景天,你又跑到柜台来,不怕你父亲再拿藤条抽你。”听见‘藤条’,景天下意识的往后一缩,露出了剑眉星目,俊逸洒脱的面孔。景天长得俊俏,只是久在商铺中,英气被铜臭味掩盖,看着玉镯发光的眼神,让他看上去有些市侩。景天左右一晃,发现父亲不在,想起父亲在家中照看怀孕的母亲,所以又自信起来,挺起胸,气宇轩昂的小声说道:“不怕,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为了藤条折腰。”丁义彦揶揄道:“是嘛,那昨日我为何见你跪在后院。”景天脸色通红,没想到昨日挨罚,竟然被丁叔看见了,但却嘴仍然嘴硬:“我那是有孝心,担心他举藤条累着。”丁义彦还想追问,逗逗景天,但是前来典当玉镯的客人,却有些不耐烦:“你们还做不做生意,我是来典当玉镯的,不是听你们唱戏的。”不管怎样这人有些什么心思,他终究是永安当的客人,和气生财是店家宗旨,丁义彦抱拳歉道:“客人见谅,我这就为您定价。”转头看见景天跃跃欲试,丁义彦笑道:“景天,你说这件玉镯该定价几何?”景天听见有实操上手的机会,立刻兴奋的起来,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高呼给客听:“镶金丝玉钏一只,晶莹剔透,乳白似羊脂,为上品玉石,镯上镶有蝠芦金丝纹,应价一百两白银。”外面的典当人脸色一喜。“不过~”景天拉长声音,学着丁义彦的腔调,老里老气的说道,“玉镯,皆是以赏玩玉石天然之美,圆满温润之神,自唐以后,少有美玉镶金纹,此举被夫子们视为画蛇添足。”典当人笑容僵在脸上,丁义彦则捋须含笑。瞥见丁叔的神态,景天多了几分底子,声音更加洪亮:“镶金、雕刻,多用在中品,或下品玉镯,以金纹雕刻,掩盖玉质上的瑕疵。”“除此之外,玉镯上的镶金纹,还有一种功能,就是为了掩盖玉镯上的伤痕裂缝。”“据说,有焗瓷匠有绝技飞桥登仙,可用金丝修补断裂的玉镯,修补后的玉镯毫无破绽,巧夺天工。”景天拿起软垫上的玉镯,金纹上的细微翘凸,指给典当人看:“但修补你这手镯的匠人,技艺不过关,虽然勉强将玉镯修补好,但是蝙蝠纹过于生硬,生怕玉石再断,在断裂处用了过量的金丝,不伦不类。”“完整的玉镯可定为一百两,可你这修补后的掐金丝玉镯,只得五十两。”考察过景天的记本领后,丁义彦不等典当人狡辩,抢先开口道:“我的看法,与伙计的看法一致,这玉镯只值五十两,不知客人您还当不当?”典当人还要发火,就见景天将手探进袖子里,掏出小半截竹管,威胁道:“客人莫要忘了,我们永安当的东家是谁!”唐家堡,专精猛毒暗器的唐门!怒火攻心的典当人,瞬间心平气和下来,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五十两就五十两!”显然,他是清楚玉镯真相的。丁义彦也不赶客,熟练的写好当票,让景天去库房取五十两纹银包好。景天将五十两纹银连同典当人的那一份当票,一起递给他。典当人抢过银子,虽有些不甘,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景天对着那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哼,真是个腌攒货,也不看看这是哪里,竟然敢来考你丁爷爷的眼力。”丁义彦哑然失笑:“行了,莫要在吹嘘我,倒是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唐门的手艺。”景天狡黠一笑,将袖子中的竹管整个掏出来,上面贴着纸条‘酱油’:“我那会什么毒功,爹让我出来带回去的二两酱油而已。”丁义彦哈哈大笑:“你可真是个鬼灵精!”两人说笑之际,景天忽然心血来潮地望向永安当的大门,他的心脏砰砰乱跳,过高的灵觉,让他惊慌,好像有什么改变自己命运的事物,离自己越来越近。丁义彦看着神情突然不安的景天,关心道:“小天,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景天右手揪着胸前的衣服,忐忑不安的说道:“我,我也不知道。”“神将飞蓬根基深厚,转世千年,被寒髓冲刷多次,竟然还能有如此敏锐的灵觉。”胡修吾刚到渝州城,就在永安当发现了景天,直接赶了过来。一股清风吹进柜台,丁义彦迎风而倒,景天倒是什么事都没有,却被清风一卷,驮出了柜台。“什么东西,神仙?妖怪?”景天悬浮在空中,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惊慌的胡乱舞动四肢。胡修吾掏出装有龙潭泉水的玉净瓶,安慰景天道:“放心一会就好。”“抱歉了。”龙潭泉水当头淋下,胡修吾念动颂词,召唤龙潭之力而来。“以景天之记忆,换飞蓬归来。”淋在景天身上的龙潭泉水,滋滋沸腾,蒸汽如龙上升,待所有龙潭泉水都蒸腾为汽,回归龙潭后。名为景天的少年消失,神将飞蓬闪电般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