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东南,百里之外,是陇山之地。
陇山总体呈东北-西南走向,东段又称六盘山,因山势陡峭、林木茂盛,山间又多有河流山川交错,故山路异常险峻,其总体地形便成了难以逾越的区隔河西与关中平原的天然分隔带。
自陇山深处有许多溪流汇聚成河,其中一条被称作白马川,白马川沿山势走向流向东南,向东数十里处于山脉中央,冲刷出一块四面环水之地,该地因水而成,故名环州。
已是宋景德三年,环州此地被定为军城已有数载。
在此之前,宋皇赵恒为攻略河西,曾遣李继隆为帅,统静塞军数万人攻略李继迁,惜屡战失利,李继隆不得已退守韦州。
之后,李继迁因为骄傲自大被吐蕃人潘罗支设伏而死,赵宋本该鼓而进之,可惜李继隆旧伤发作加上连日困战,于景德二年病死床榻,于是,宋攻灵夏的计划彻底废弃,李德明才得以上位,并进奉赵宋为主,得赵宋封其为西平王。
鉴于檀渊盟约已经签下,各处榷场也已开设就绪,赵宋边境各势力开始趋于平静,感觉自己这个皇帝做得有声有色的赵恒开始在王钦若的鼓动下,试图仿照先唐封禅泰山,宋境进入了休养生息阶段。
这样一个局面对百姓来说,或许是好的,对文官则是最好时间,他们可以大肆夺权,压制各路军将了。
所谓的一些功勋将门当然有所不满,但是在这之前,大将杨业、潘美、曹彬等人战死的战死,病死的病死,在前一年,最彪悍勇猛的大将军李继隆也病死了,皇帝又在暗地里支持文官,将门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忍着。
如此的背景下,最苦恼的不是被压制的将门子弟,而是追随那些将军征战多年的老军伍,没有了战争,也就没有了建立军功的机会,多年征战留下的伤痕,还有丢下父母妻儿的遗憾,让他们在心灵受创的同时,也积蓄了太多的恼火。
只是,对于忙着抢班夺权的文官来说,刀头舔血的老兵根本不值得他们在意——事实上自从重开科举之后,有了皇帝支持,新任的文官连将门中人也没怎么放在眼里,对他们来说,扛着脑袋玩命的士卒都不过是粗蛮无知的下等人。
所以,他们在争抢重要官位的时候,几乎无所顾忌——反正皇帝都下令不准随意开战了,前线与后方又有什么区别?
按照军中的规矩,重要的物资配给都是首发前营军司的,一些重要军事节点是驻兵的要塞不错,但同时也是物资的中转站,掌握了物资中转,等若是权财均得,对于这样的位置,拼命挤压武将的文官又怎能不在乎?
于是,将门得不到皇帝支持的前提下,又不想造反,就只能尽量保全自身,这些敏感的位置也就被文官们拢络了去,那么被排挤的原本的军官去往何处?
一部分手脚不干净的被处以军法,另一部分则明升暗降,派驻后方或者不重要的地方戍守。
而环州,处于静塞军司韦州和定边军之间的夹缝位置,恰是这样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地方,便成了“发配”中下层军官的最好所在,而且,被发配到这里的并不仅仅是静塞军的,还有北侧定边军的,甚至还有来自整个永兴军路的。
环州军司看似是个重要机构,但在赵恒主持用知州来统辖地方政治的大势之下,再不是能够轻易影响地方的职能部门,话语权的减少,主将袁破虏自然是满身的幽怨之气,却又奈何不得新近来到的王姓知州。
进了冬月(十一月),连续多日的雪花飘扬,环州四圈水域全部冰冻,没了往来船只的事务,连过往商人都已不见影踪,大部人等终于彻底闲了下来。
无聊之际,袁破虏索性命人招来了几个亲近的部将日日饮酒作乐。
这天,袁破虏的大宅里面来了三个新客人,是从韦州被排挤下来的新近同僚。
七八个人团团围坐在主殿前的平台上,头顶有幕布遮挡飘落的雪花,自有那亲兵在旁侍候,把烤好的羊肉,商家奉送的水酒端上来,袁破虏与一众没有家眷在此的同僚吆五喝六的大口吃肉,大碗饮酒。
因不用像文人一般行酒令之事,所以众人醉得都很快。酒过三巡,新来环州任了都虞候的杨延平眯着醉眼说道:“将军守在环州有年半了吧?可曾听说灵州那里发生的新奇事?”
袁破虏酒量甚好,宴请新人目的一个是为了笼络人心,另外就是为了探寻周边很难得到的消息,此刻见新人主动开口搭话,自是求之不得,也不做作,豪爽的说道:“杨兄弟说的可是那西来之人罗开先?哥哥只听人说此人率众跋涉万里,卓尔不凡,具体可没有兄弟你在韦州消息灵通。”
守着酒席另一边的一个粗豪汉子开口了,“杨兄弟,你这蔫坏的性子,怎喝了酒也脱不去?有甚话,快快道来,再敢卖关子哥哥我这拳头可就要开口说话了!”
“曹十九,你这混货少开口,喝你的糊涂酒吧!”粗豪汉子旁边的是个红脸膛的壮汉,推了身旁家伙一把,才转头对着扬延平说道:“杨兄弟,不用理会这个酒虫子满口胡言,有甚稀奇事说来听听,大雪连天,哪里都去不得,莫如听些新鲜事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