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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会稽新城。
与咸京那样的方方正正不同,这里建筑各异,色彩更是丰富。
吃喝玩乐皆集于此,各方游客尤其之多。
入夜时分,街市早已点满了灯,一片歌舞升平。
谁还能记起百年前,这里只是一处渔村罢了。
此本吴越故地,后为楚占,封予春申君黄歇。
直至百年前光武请楚王、春申与姒氏来王宫清谈,席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楚国才“颇识大体”地将会稽郡等领地归还给越国。
光武重封越王的同时,顺手点了下地图,“建议”越王迁都于此,建会稽新城。
此地有山有水,又是长江入海大美之地,住在这里享受不妙么?
越王“深以为然”,后在光武帝的长期指导与资源支持下,花费了近十年的时间,终于将这城建出了一些模样。
其后的继任者也承光武之训,放下兵戈,专精美学,又经一代人的悉心经营,终为此地扫清了“东越蛮邦”的固有印象,使会稽化身天下名城。
为今,更是有了“年少不入越,老来不事秦”的名言。
意思是年纪轻轻就浸淫在越国,你怕是爽的再也出不来了,此生恐难建立功业。
相反,如果你已经过了建功立业的年龄,最好也不要去秦国,那边律法严明不养闲人,竞争尤其激烈,便是能人也可能难得善终。
这当然也与环境有关,两国一西一东,秦终年抗西戎争四方,每一天都在生存与竞争中度过。
越则和天下享东海,很难找到什么敌人,时间尽可用在奇思妙想上。
秦人永远不能像越人那样享受,越的子民更不可能如秦般内卷。
也正因天下无战,东海无夷,会稽新城才能建的这么美,过的这么爽。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天下最热闹的名城中心,却坐落着一处静得不得了的雅院。
院子里没有花与树,只有竹于水。
与各异的石景搭配在一起,自是映出了一副闹市间的清高,更有一种浓浓的逼格。
但要属逼格最高的,还得是院门口立在门边的那块古木牌匾。
牌匾上书——
没有的,没有任何字。
这就是一个空的牌匾,一块漂亮的大木头,仅此而已。
庶民若是见到这个,只会觉得他还没来得及被写上,又或者觉得木头不错,就此捡走。
但若名士至此,听到那院内轻风吹竹,水车打水的声音,再看这块空牌匾。
心里只会荡出一个“妙”字。
这处雅院是有名字的。
其名为“空”。
但它又是没名字的。
因为“空”无法用语言描述。
那是一种感受,一种境界,一种逼格。
如果你能感受到,那便请进。
如果你难以理解,那便告辞。
再看院中,月色之下,正有一位薄衫老者,纹丝不动闭目冥坐于池前的石头上。
老者衣饰简洁,束发精致,满面光滑,见不得一丝胡茬。
其人端坐于此,似是与这石,这水,这竹融为一体。
又或者说,他既是石,又是水,也是竹。
此景此人,逼格几乎已经要拉到天上了。
但尴尬的是……
蚊虫并不与你讲逼格。
池边的蚊子,尤其又多又狠。
眼下又是夏日,会稽更乃湿热之地。
这也就导致,他但凡裸露的地方,都趴着蚊子。
但老者亦非凡人。
蚊虫来来往往,满脸都是大包,他却连眉毛都未曾抖过一下。
能在此条件下如磐石般岿然不动,倒也的确是一番境界了。
沉静之间,院门前忽一辆镶着金边的华贵马车驶来,停稳后,一宦官急急下车躬身做请。
一头顶金簪的纯白长衫中年,这才扶着宦官下车。
此肤白貌美过于精致的中年人,正是越王姒衍。
他接过宦官递来的白手绢,轻擦过面上的薄汗后,便行至院前,作揖请道:“卫磐子老师,青篁写信回来了,请你过目。”
老者岿然不动,似是罔闻。
姒衍随之又擦了一把汗说道:“信是刚刚入秦时写的,她于秦楚交界的山峦之间,发生了一件事,她自己也很怀疑。”
老者依然不动。
姒衍一咬牙说道:“她说在山巅冥思时,突然感觉不太对……”
老者不动。
“大概也许可能,是得道了……”
颤颤颤……
老者动了!
眉毛抖了一下,身体也颤了一下。
但还是不说话。
姒衍不得不拿起信说道:
“寡人生怕曲解,这里就念给老师听吧……
“得道之后,是该回越还是赴秦?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照理该与父王和老师商议的。
听到这里,老者的神色终又舒缓了一些。
“但细细想来,得道的机缘,不正源于赴秦求道?这应是天道认可我赴秦的决定吧。
颤颤颤……
老者又抖了起来。
“然青篁这一点点才学,都是老师所传,能有今日,亦是父王所育,一朝得道,总是该回越向老师与父王报恩的……”
老者短舒了口气,又稳了。
“但青篁又想,一路行至秦地,所获颇多,不该继续游历求学么?”
颤颤颤……
老者这次险些从石头上掉下来。
但还是扶住了。
眼见此状,旁边的宦官先是看不下去了。
“我王啊,咱们说事就别讲节奏韵律了,直接说结果吧,老人家可经不起折腾……”
“也好。”姒衍就此收信又呆又快地说道,“青篁已得道,决心赴咸京道选,追寻璃公主,事秦宫。”
话音未落。
彭!
!
老者旁边的石头炸了。
青烟飞砾之间,老者爆簪炸毛而起,那一身蚊虫也都灰飞烟灭。
“法奸墨贼敢偷我的人??!
”老者说着将身上被炸烂的简衫一把扯掉,“备车!
随我杀去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