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涵双再度察觉到薛庆刺探性的视线,而原本站在一旁的陈娅琴已经不见人影。
按照汪涵双刚才的印象,她应该是去处理什么紧急的事。
不过,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自己的妻子一死,这些间谍必须采取紧急行动?他觉得有点冷,但愿自己多穿一件羊毛衫,然而冷汗却直流而下。
每一个驻外大使馆,其实都是一个摆在台面上的情报机构,拥有治外法权的大使馆,也的确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在东非国家肯尼亚,汪涵双一直都很清楚他自己的职责,但他现在却对妻子所从事的工作产生了怀疑。
“老弟,还有没有需要我们服务的?”薛庆问着,他的口气带有特别关怀的意味,羸弱无神的双眼依旧向下盯着他看,“要不要来杯什么?”
“谢谢你,现在用不着。”汪涵双是一个政府文官,他一向不太喜欢薛庆这种在隐秘战线呆得太久了的人。
所谓间谍,性格就算原本不是阴沉和多疑,到最后也会因为工作的关系变成那样。
“他们早就知道了!”汪涵双一面下楼往回走一面在心底愤怒地告诉着自己这个事实,“他们早在我之前就知道特莎死了。”
间谍总是希望给人这种印象:所有事情,我们间谍都比你们知道得多,而且消息来得更快。
比起普通的文官,间谍这种特务组织的工作者,确实知道得更多一些机密。
“高级专员回来了吗?”他边问边将头塞进庞凡的门里。
“马上就到。”庞凡立即回答着。
“给我取消会议。”汪涵双并没有直接前往贾斯丁的办公室,他先去找一个叫唐依秀的女人。她是办事处资历最浅的一员,也是妻子孙艺萍的闺中密友。
唐依秀双眼透亮,一头浓密的黑发,是意大利籍华人,外语说得比中文都好。汪涵双回想。她是在东非本地招募的员工,并且对方希望能长久从事外交部的工作。
她看见汪涵双关上门进来时,眉宇间闪过一丝不信任的神色。
“唐依秀,我接下来讲的事情千万别说出去,行吗?”
听了汪涵双略带恳求的话语。她直直看着对方,等着他再次开口。
“苗辉祥,知道这个人吗?”
“他怎么了?”
“是你的好朋友。”在好朋友三个字上,汪涵双特意加重了语气,不过他对唐依秀的问题却没有回应,“我是说,你跟他很要好吧。”
“我接触过这个人。”唐依秀掌管的业务让她有机会每天接触到救济单位和一些投资商人。
“显然也是艺萍的好朋友。”唐依秀的黑色眼珠十分淡然。对此事不置可否。
“那苗辉祥单位的人,你认不认识?”汪涵双依旧不紧不慢的追问着,他不想让人看出潜藏在心底的愤怒和恨意。
“我有时候会打电话给夏盈,她是苗辉祥的职员,其他都是外勤人员。为什么要问这个?”汪涵双以前还觉得唐依秀那轻快的意大利口音很诱人。不过以后不会有这种感觉了,甚至对任何人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妻子的死,让他忘记了快乐的味道。
“苗辉祥上个礼拜曾到过洛基,有人跟着他去。”
汪涵双第三次点头,却点得稍慢,视线往下滑。
“他去那里做什么。我想了解一下。他从洛基一路开车到图尔卡纳湖。我需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回到内罗毕了,不然看看他是否回到了洛基。能不能在不惊动太多人的情况下帮我问问看?”
“大概不行。”
“好吧,尽量就是了。”这时汪涵双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在他认识妻子孙艺萍这么多个月的时间里,竟然一直没有想过,“苗辉祥是已婚还是未婚,你知道吗?”
“我猜是已婚吧,迟早的事。像他这样的年纪,通常都要结婚的。不是吗?”
“可是,他在这里没有老婆吧?没在内罗毕。或者就你所知不在这里。苗辉祥根本没结过婚。”
“为什么?”唐依秀原本的口气轻柔,但觉察到了什么,顿时语气急促,“艺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吧。我们正在了解中。”汪涵双伸手在孙旭元的办公室门上敲了一下,不等他回应就走了进去。
这一次汪涵双他没有顺手就锁上门,不过却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将宽大的肩膀倚在门上。只要他保持这个姿势,也与上锁具有相同的作用。
孙旭元站着,以优雅的背部朝向汪涵双,他的头发梳理整齐,面向墙壁,正在研究一张图表。
这样的图表在他办公室里挂了好几幅,每幅都以黑体汉字缩写标明,每幅都以不同的渐近色彩来表示,不是渐深就是渐浅。
吸引汪涵双注意力的图表标题是“1952至1962年相对基础建设”。
从汪涵双所站的地方能看出来,图表预测的是非洲国家未来的展望。孙旭元左边的窗台上摆了一列他种在花盆里的植物,能够认得出茉莉和凤仙花。
“哟,涵双。”孙旭元说,他把“哟”字拖得有点长。
“嗯。”
“我猜今天早上不用开会了吧。总部出了问题吗?”孙旭元的语调非常特别,听起来让人很舒服,不愧是广播学院出来的人。
大使馆里闻名遐迩的金嗓子,汪涵双心想。每一个细节他都注意到,仿佛对他来说是第一次碰到似的。
只要认为讲话的语调比内容重要的话,这个嗓门尽管稍受岁月摧残,仍能保证听了让人意乱情迷。
“相信你们都还好吧?”孙旭元以很讲究的拉长音问,这是他惯用的语调。“天气真热。花儿没有因此枯萎吧?两个儿子都欣欣向荣吧?”
“我们都还好。”汪涵双刻意停顿一下,“艺萍到北方去了。”他透露到,他还是不太愿意妻子已经死去的事实,迫切希望证明这一切消息是错得离谱。
孙旭元一听,立刻变得大方起来。每次有人对他提到妹妹孙艺萍的名字,他便有如此反应。
“对,没错。最近她的救济工作真是马不停蹄。”他双手抱着联合国的巨册,足足有五厘米厚。中国现在也加入了联合国,不过为了常任理事会席位问题。一直和美欧等国存在争议。
当然,争议的内容不是中国的席位,而是德国的。
孙旭元再度弯腰将大部头书摆在旁边的小桌上,“照这种速度,在我们离开之前,她就已经解救了全非洲。”
“她究竟到北方去做什么?”汪涵双还紧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不肯松手,“我还以为她在内罗毕这里处理什么事。在贫民窟里。不是在基贝拉吗?”
“没错,”孙旭元与有荣焉,“夜以继日,她累坏了。小从擦婴儿的屁股,大到教法律助理认识自己的民权。据说她大小全包了。当然了,她多数的客户都是女人,她也感到很有兴趣,就算她的做法让东非有家室的男人不太高兴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