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一夜,贺衷寒炮制、导演的讨伐大戏,在南京炮标礼堂达到了顶峰。
这一夜,按照贺衷寒的安排,在南京的近二千名蓝衣社军官,以一种肃穆、沉痛的表情步入炮标大礼堂。他们严严实实地穿着军装,但这又是开天辟地的荒唐一幕。
一些人的军帽底下,垂着白色布带;更多的人或在腰间、或在臂上扎着白布。在一大片灰色、烟黄色的将校制服中,一小片一小片的白色显得异常醒目。
白色映衬着弧顶墙面上的硕大的姜瑞元半身像,它把威严的礼堂装扮成一个灵堂,使军装成为孝服。贺衷寒挺身而上讲台,满脸疲惫,眼中满是泪水。他双眼略显低沉地环视过一排一排的军人后,开始了简短、有力的讨伐动员。
动员只进行了短短的三五分钟,接着,贺衷寒领着与会者喊起了誓师口号武装起来、开赴潼关、直指西安、与张杨决一死战、救出校长”
2000个军人的喉咙,几乎使口号声冲破了屋顶。动员结束后,校尉军官步出炮标礼堂,随时待命。300余名将官则在贺衷寒、邓文仪的主持下,使白衣誓师变成为一个军事部署会议。
其第一个安排,就是命令洛阳飞机于次日清晨出动,轰炸西安。
第二个安排命令桂永清等部以民国无可匹敌的火力,摧毁一切敌对防线,使装甲战车直抵西安的灰色城墙。
第三个安排,则是对何应钦进行“逼宫”。贺衷寒携带300余人的联名要求函,前往丁家桥,要求以刚刚从南京各个角落冒出来的“失业同学”为骨干,组建编制为3个甲等师的讨逆军,由贺衷寒亲任军长。
作出这三个安排后,贺衷寒迈步走出礼堂,一步步地走下台阶。
所谓“白衣誓师”,是蓝衣社在日暮途穷之际的一场大戏。它为的是向南京展示的气魄、实力,以达到“不战屈人之兵”的目的。
当天深夜,从炮标礼堂匆匆赶到朝天宫的贺衷寒、邓文仪,紧急邀约陈立夫。他们代表蓝衣社向陈立夫提议,为“安定社会、应付急变”,cc团“应该”专管党务方面,军队与社会、青年由蓝衣社负责。
但陈立夫并不愚蠢至此,他对此事未作任何回答。
紧接着,在何应钦那里,这两个人也碰了一鼻子灰。当贺衷寒向何应钦要一个军的讨逆部队时,何应钦当面责备他是火中取栗。
白衣誓师不过是党内一群野心家的坐地分赃,目的还是在于要瓜分部队军权,这些明目张胆的举动,使南京官场开始众口一声地认为,贺衷寒胸怀异志,有当董卓的野心。
这件事也恍若一瓢冷水,浇在了何应钦的头上。何应钦的主战决心渐渐动摇了。主战气焰在它达到最旺盛的当天晚上,就开始缓慢地熄灭。
几个月后,美国驻华大使詹姆生曾向国务院递交一份备忘录,记载了当时在南京的一些外国人,对“白衣誓师”的观察:
“……了南京有人想藉轰炸西安而事实上要毁灭委员长的一个阴谋。令人惊讶的是,这个阴谋,由新生活运动的领导人之一邓将军发起。邓将军组织了一批在德国和意大利受训、并同情法西斯的青年军官。他和他最亲密的一个同事,在南京的一个大礼堂,组织这些军官穿着白衣。在中国人的习惯里,白衣意味死亡。他们以此表达让委员长和西安一同毁灭的决心……”
“白衣誓师”浇灭了何应钦的利令智昏,也浸濡了南京的主战火焰。接着浸濡它的,是在大半个北中国飘飘扬扬的漫天大雪。
16日的丁家桥“讨伐令”、炮标礼堂誓师,曾给西安带来巨大恐慌。史沫特莱获知这一消息后,和数万西安部队一样,仿佛掉进了冰窖。她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内战看来已不可避免了……”
接着,负责戍卫西安的杨虎城部队爆发了小规模骚乱。一小群军官醉醺醺地冲进张汉卿寓所,指责张学良把他们拖进“死无葬身之地”。他们并扬言,只要第一颗炸弹在城内爆炸,就立即枪毙姜瑞元。
只有帅气而没有脑子的张少帅被逼无奈,他来到交通银行大楼的地下室,以“扩情兄”的称谓,请求一向尊重他的曾扩情,发表广播讲话。
当夜,许多南京、上海的中产居民,在家里听到了曾扩情那沙哑、口音厚重的声音。讲话很简短,先信誓旦旦地保证“委员长尚在世”,随后呼吁南京方面“慎重处事”。
但当夜,西安、南京都混乱一团,这篇讲话像一粒掷进水面的小石子,迅速被各种猜测乃至小道消息给吞没了。
战争的车轮似乎没有人能够阻止了。只要17日的太阳一升起,来自洛阳的飞机,就会以低空俯冲、不可一世的姿态,将一颗颗500磅重的炸弹,投向这个古老的城市。刚满50岁的姜瑞元,也将在第一声爆炸响起时,化作一股黑烟。
这是决定中国未来命运的一刻,钟泱也在遥远的广州,时时刻刻关注这里的事态,之所以不主动插手此事,还是因为没有必要。
若姜瑞元如同原本时空的历史中那样奇迹般生还,那么凝聚在一起的党也必须要和日本死磕。而如果在这个历史的岔路口,姜瑞元不幸死去,那么一盘散沙的中国或许会在短内被日本占领大片土地。
不过以华联的军事力量,无非是亚付出比原先预计更大的伤亡和损耗,但胜利毫无疑问属于华夏,。我们输得起,这才是大国的底气
所以他才能从容不迫,好整以暇的在广州遥遥相望,静待时局演变。
1936年12月17日,是天气而不是任何人阻止住了战争。这日清晨,一架架飞机逼近陕西时,飞行员都看到了飘洒的大雪、寒洌的气流。他们只能将炸弹投掷在华山、平汉铁路一线,然后无功而返。
18日依然大雪,果真是自古天高意难测。
这宝贵的两天,连同弥漫在南京官场、西安孤城的一种极端微妙的“患得患失”心态,被两个极其杰出的人物把握住了。
第一个是宋美龄,这个原本濒临绝望的,发觉已没有人再敢当众侮辱她了。事变已经一周,善于窥测时机的官僚心下都在嘀咕。夜长梦多,他们正走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官场黑胡同里,不明哲,必定不能保身。
也就是说,在漫长的一周后,由于形势的莫测,姜瑞元昔日的“威望”又令人啼笑皆非地重建起来,而这一点立即被神经紧绷的宋美龄给牢牢把握住了。
“患得患失”的神经贯穿着无比压抑的孤城西安。这一点,也被一个于17日冒雪从保安飞抵西安的传奇人物把握住了。
这个人就是吉少山,在西安,他迅速成为六神无主的张、杨的主心骨。他不仅帮助宋美龄保住了姜瑞元的性命,还帮助2万余名长征壮士,把握住了中国未来的历史命脉。
原本鼓动兵谏的人就是吉少山与马子任,如今因为苏俄的强烈反对,却又改弦更张,主张和平解决事变,并且与姜瑞元达成协议,让数万赤军获得了正式的政府编制。
如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的确让人叹为观止,将晦涩暗淡的阴谋,一手导演成惶惶阳谋,的确是马子任的气魄,更是吉少山的才学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