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可违!”
曹操说:“公达毕竟和文若不一样。文若已死殉节,即保全了家族,又全了我和他的情义。但是公达呢,对性命更加看重。文若重情,公达重利。而且他已经做的够多了,我也不能再责备他……子和,事到如今,你认为还有挽回的余地吗?就算我们到了襄贲,也只是苟延残喘。”
曹纯握紧了拳头,许久之后,恨恨的一顿足,没有再说什么。
夕阳,已经落下了山!
当夜幕笼罩大地的时候,寂静的旷野,突然间响起了悠扬呜咽的号角声,四周灯火通明。
疲惫不堪的曹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曹操立刻丢掉了手中的大饼,呼的站起身来,顺手抄起马槊,“子和,是何方人马?速速警备。”
话音未落,只听远方传来一声烈马狂嘶。
如同巨兽咆哮,回荡空中。一时间,战马希聿聿长嘶不停,曹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这马嘶的声响,对于曹操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
当年荥阳城外,汜水河畔,那狮鬃兽暴烈长嘶,曾令曹操心惊肉跳。
虎豹骑,不愧是曹军的精锐。在经过了片刻的惊慌之后,立刻平静下来,在曹纯的指挥下,摆开了阵势。
大地尽头,出现了一队队的铁骑。
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黑盔黑甲,令人感到了一种恐惧。
正当先,有一队人马。当先一员大将,跨坐狮鬃兽,头戴罩面盔,手中一对擂鼓瓮金锤。
“孟德,别来无恙!”
曹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汗毛,一下子乍立起来。
董西平,居然真的是这鄙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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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将,正是董俷。
早在五月十日之前,他率领兵马,突袭了琅琊郡的既丘县。然后虚张声势,似乎要和田豫围攻海曲的曹彬所部。实际上呢,他却将部曲打散,分开悄悄的进入东海郡,奇袭了兰陵。
在曹操退出戚县的时候,董俷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可以肯定,曹操在见到兰陵失守后,一定会立刻赶往襄贲。
此时,襄贲已经成了一座孤城。张郃的选锋营在拿下了郑浑之后,立刻转道,将襄贲围住。
董俷希望能借由这个机会,再一次劝降曹操。
不管怎么说,当年一起在雒阳同甘共苦,他是真的不希望曹操死。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家伙!
在董俷看来,整个三国时代,真正的英雄,唯有曹操。
“孟德,到了这一步,你还要顽抗吗?”
曹操的脸色阴晴不定,看着那大纛之下,威风凛凛的董俷,恍惚间,又看到了当年雒阳城的虎狼将。
也许,死在他的手中,不算冤枉!
曹操看看曹纯,“子和,若你愿降,尚来得及!”
曹纯一笑,“能与丞相共生死,能与暴虎决一死战,曹纯此生无憾。投降二字,丞相莫再提起!”
“既然如此……”
曹操不等董俷再说下去,猛然高举马槊:“鄙夫,这世上只有战死的曹操,绝无投降的孟德!”
曹纯举枪厉声喝道:“虎豹骑,冲锋!”
四千余虎豹骑,随着曹纯的呼喊,齐声呐喊。
铁蹄破碎了夜色的宁静,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回荡在夜空中。
董俷目光黯然,高举大锤,平平的向前方一指。
一山难容二虎,孟德……你果然如我所料。不管你诡诈百出,可是那骨子里,却有着血性。
“杀!”
嗡……
一派利矢,冲天而起,飞向了扑来的虎豹骑。
那满天飞舞的利箭,遮掩了皎洁的月光。人喊马嘶,数百名虎豹骑健卒,被箭矢射杀当场。
董俷高举大锤,催马迎着虎豹骑而去。
来吧来吧,让我们决一死战吧……
双锤轮开,只杀得曹军人仰马翻。董俷如同一支无可阻挡的利箭,在乱军之中撕裂冲击。
大锤过处,是血流成河。
董朔董宥两兄弟跟在董俷的身后,三个人,六大锤,无人能够抵挡。
曹纯厉吼一声:“主公速走,去找元让!”
他带着数十名亲随,拼死阻拦住了董俷。然则,三十五岁的董俷,正在那巅峰之中。即便是吕布复生,也未必能抵挡得住董俷。曹纯是一名儒将,虽武艺超群,却远不是董俷对手。
马上两个汇合,董俷手起锤落,将曹纯击杀在马上。
与此同时,董朔董宥也大开杀戒,在乱军之中纵横驰骋,杀得曹军落荒而逃。
身外有数万雄兵阻挡,身边又有这一群如同猛虎般的杀神肆虐。只一炷香的功夫,虎豹骑溃败而走。
曹操身中五箭,在百名亲随的护卫下,退到了一座山丘上。
董俷顺势指挥人马,将那山丘围得水泄不通。也不急于攻击,而是摆开阵势,静静的观察。
这一夜,却是格外的漫长。
待天将亮的时候,从山丘上下来一人,大声道:“凉王可在?丞相有话,请凉王登山一叙。”
董俷二话不说,催马就要过去。
董宥一把拉住了董俷,“父亲,不可以啊……曹贼狡诈,万一在上面设下奸计,父亲此去,岂不是……”
董俷一笑,把双锤交给孟坦和辛敞。
“孟德英雄,尔等不要胡说……还有,‘曹贼’两个字,我可以说,你们却不可以,那是你们的伯父。”
说完,推开了两个儿子,打马扬鞭,冲上了山丘。
曹操,就倒在一棵大树之下,面色蜡黄,气色格外的难看。
见董俷孤身前来,曹操忍不住笑了,“你这鄙夫,难不成又是蛮性发作,还真的是艺高胆大。”
说完,他让人把他的身子撑起来,靠在树干上。
董俷看得清楚,在曹操的胸口,插着一支利箭。曹操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亲随全部退下。
“我和他们交代过了,我死之后,他们会投降。相信你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妥善的安排!”
董俷,轻轻点头。
“黑厮,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曹操微微一笑,“若换做是你,会向我投降吗?”
董俷一怔,沉吟了片刻后,轻声道:“不会!”
“着啊,我和你一样,绝不会向你投降。西平,你我相知多年,都彼此了解,何必赘言?
我只求你一件事……”
董俷不等曹操说完,接口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存你曹家一脉。”
曹操的一双细目眯起来,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如此,多谢了!”
“何需如此,若是我落到你今日的境地,相信你也会如此做。将心比心,你我终究是知己。”
曹操一怔,轻声道了一句:“只怕未必!”
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在大树下若无旁人的说着话。
天已经大亮了,曹操握住了董俷的手,气息奄奄的说:“西平,当断则断,有些事,你做不得主。”
“孟德,孟德!”
董俷只觉得心弦一颤,连忙抱住曹操。但是,曹操已经闭上了眼睛,带着笑容,心无牵挂的走了。
曾几何时,董俷想要杀了曹操。
可是二十载光阴,朋友也好,敌人也罢,却最终……
他站起身来,也没有理睬那些亲随,牵着狮鬃兽,头也不回的下了山丘。身后,扑通扑通的声音传来,曹操的亲随纷纷自刎身亡,竟没有一人偷生。而这个结果,董俷也早已猜到。
孟德,我们来生再较量吧!
董俷下了山丘,上马之后,只觉情绪低落,丝毫没有胜利后的喜悦。
曹操死前,给了他两封信。一封是给夏侯惇,另一方则是让他转交给卞夫人。董俷没有看,直接让人把那封给夏侯惇的信,送往襄贲。而董俷自己,则带着兵马,落寞的回转兰陵。
数日后,夏侯惇命部将吕虔率部投降,自己却自刎在襄贲府衙中。
而荀攸和凉茂在得知曹操死亡的消息之后,也都开关投降。东海战局,由此而渐趋平缓。
至荀攸投降之时,关中军总攻,恰好整十五日。
与此同时,汝南的战局,也进入了收官阶段……
六月,已是夏末时节。关中风调雨顺,看起来将会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董俷在下邳已经足足三十日了,虽然说战局顺利,可是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快活,看上去很消沉。
这一天,黄忠传来了消息:在章华台附近,找到了刘备的尸体。
原来,在竹邑遭伏之后,刘备想要退到汝南,和张燕汇合。可没想到,途中患了风寒,一病不起。
身边的护卫,渐渐跑走了!
这位后世被称之为皇叔的一代奸雄,病困潦倒,最终一个人,病死在章华台的一座茅屋中。
董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徐庶陈宫,梁习娄圭,都在他的身旁。见董俷并未露出笑容,忍不住问道:“千岁为何不乐?”
“黄荣,笔墨伺候!”
董俷想了想,提起了毛笔,在纸上挥毫写下: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看,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楮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在笑谈中!
“我累了!”
董俷书写完毕之后,掷笔而笑,“我准备回长安去了,有一些事情,总归要去做一个了结。”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徐庶等人都惊讶不已。
“主公,尚有江东……”
“孙伯符,一黄口小儿罢了,我没有兴趣。元直就留在广陵,我会让汉升老将军和你配合。江东的战事,就交给陆逊和庞统来解决吧……我相信,以他二人之能,足以对付孙伯符。
至于汝南张燕,也不过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传我将令,以庞德为汝南大都督,总理汝南战事。陈到踏白军,解决司马朗之后,留守兖州。
其余各部,随我回转长安。”
董俷说完,背着手走出了大堂,仰天长叹一声:虽然少了很多精彩,但这结果,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