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戎最近很闹心,撒尿都焦黄。</p>
县长不好做啊,当年变卖家财恨不一颗鸡蛋甩出十口大锅的蛋花汤,削尖了脑袋瓜往中原这边挤,钱倒是不白花,走的张宗昌的门路,谁他娘的真和他是亲戚啊?</p>
不过有了这层‘身份’加持,买官还算顺利,一年多就坐到了县尊大位,还是正儿八经的重镇。</p>
但天有不测风云。</p>
谁能想到老张家出了郭鬼子这么个东西?一顿搅和后抽掉了奉军大半元气,本来极有可能横扫寰宇的,现在可好,南边的北伐军和几个总喜欢反复横跳的军阀联手,打得北伐军连连后退,自己这个贴着‘张家’标签的县长可就惨了。</p>
跟着一起跑?</p>
黄河以北能有几个空位置留给自己?况且苦心经营的成果可都在郑县。</p>
不跑吧也不太行。</p>
自己手里边就两個半营的武装,有三分之一还他妈吃着空饷,等北伐军接管郑县,能轮得到自己继续当一把手?</p>
所以跑是肯定的,但要打开格局往更远的地方跑。</p>
比如法兰西。</p>
老牌列强,还是正儿八经的战胜国,绝对是个好去处。</p>
可他妈的又出事了。</p>
据说隔壁家出了个梳油头的疯子,一顿操作格外强势,虽然帮转移资产的人说不必担心,肯定打不起来,但这世道谁能较的准?</p>
奈何资产转移了大半,想反悔换地方也来不及了,只能抓紧时间刮地三尺,在临走前尽可能的捞钱,毕竟中原百姓总能再苦一苦。</p>
您说怎么着?</p>
哎~</p>
又又又他妈出事了。</p>
以前也没见手底下人有多么能干,这次竟然稀里糊涂抓到个乱党,还是宁杀错不放过的赤匪,前段时间的四月十二号在上海发生的事已经能说明各方态度。</p>
奉军高层吩咐要严审,想知道黄河以北哪里还有颜色隐患。</p>
北伐军那边同样派人来传话,想要把犯人带走,他们亲自审,事后必有重谢,如果顾虑奉军责难,至少也要大刑伺候,撬出所有秘密。</p>
撬你妈啊撬!</p>
谁不知道那帮人神出鬼没的,真要结了仇,怕是哪天稀里糊涂的被干掉.</p>
为了加倍苦一苦治下百姓,只能硬着头皮长袖善舞。</p>
所以得知了南月村一毛钱都没收上来后,吴戎怒了,对着点头哈腰的徐杰一顿狂喷,五服之内的亲戚谁也没逃掉。</p>
邪煞屠村?</p>
老子的税还没收上来凭什么屠村?</p>
吴戎根本不在意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只在乎钱。</p>
死法重要么?</p>
死就是死,自己买官又不是来当青天大老爷的。</p>
“县尊息怒.县尊息怒啊,南月村真的都死绝了,卑职亲眼所见.”</p>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挑你去之前死是吧?我看你是税投了别家了吧?说,是蒋希匹还是冯基督?”</p>
噗通——</p>
徐杰一个滑跪,纵享丝滑,干打雷不下雨,倒是大鼻涕泡喷的足够大。</p>
“冤枉啊县尊!卑职怎会做吃里扒外的糊涂事?南月村的税确确实实没法收,不过卑职想了想,村里边既没遭匪又没遇洪,家里的金银细软肯定还在,仔细找的话应该能找到不少地契,到时候专卖他人岂不是比苛捐杂啊不是!比人头税更多?”</p>
“嗯?有道理,好兄弟快快请起!”</p>
赵三元没心情观赏两个庸官贪官的蹩脚感情戏,自顾自的站在大花瓶旁折着花枝。</p>
说句比较扎心的话,现在豫省的情况,当官的不带头去抢就算有点良心的了。</p>
进公署大楼的时候听到不光北伐军的唐生智快打到黄河边上,西面的冯玉祥也已兵出潼关,两伙准备在郑县会师,要对豫省一锤定音,可想而知地方上有多乱套。</p>
“哎哎哎~手是不是欠?知道这花多少钱么?我问你,听徐杰说你挺有那方面的本事是吧?呵,民国了,封建糟粕要不得,南月村究竟怎么回事,还不一五一十说来!”吴戎总算有心情搭理角落里的土咖,一看后顿时黑了脸,再不开口,那盆名花都得被折秃了。</p>
赵三元微微侧头没等开口,旁边的老康立刻接过话来,“之前听徐杰说了县长的生年,你是木命,而这花叶形似剑锋,还摆在了西北方向,时间久了肺肠恐有病患。”</p>
“大师请喝茶!”</p>
变脸就是这么快,尤其是在官口,常人眼中有地位有身份的在真正大师面前有多巴结,不亲眼看到很难想象。</p>
一嘴一个封建糟粕,关起门来后比谁都狂热。</p>
简单聊了些后,老康旁敲侧击的点出自家在奉天有后台,很硬,但具体没说是谁。</p>
信么?</p>
吴戎当然不信。</p>
但重点是真有本事啊。</p>
那犯人骨头硬的很,怎么审也审不出个所以然,真能另辟蹊径撬开嘴自是再好不过,人能留住给北边交差,秘密则交给南边,谁也不得罪,挨过这段艰难时期。</p>
即便是无用功,那交到有能耐的高人总不是坏事,正好最近梦魇频繁,还稀里糊涂的摔跟头,可得问问有啥讲究没。</p>
讲究当然有,赵三元和康木昂一进门就看到窗台上、屏风后、办公桌下有好几个阴魂在狠狠盯着他,只不过他有‘国法’护持,寻常小鬼一时间奈何不得而已,待卸了官职,肯定新仇旧恨一起算。</p>
但哥俩都没什么兴趣帮他处理。</p>
信也好不信也罢,有些果报,谁也躲不掉。</p>
“如此,二位大师还请歇息一晚,等养好了精神再去提审也不迟,今夜不如到鄙人——”</p>
没等吴戎说完,赵三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有急事,今晚便去大狱看看,接这个活儿不是我多么会审犯人,只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少点民变也就少些伤亡。”</p>
真以为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p>
晚上去你家赴宴,恐怕有一堆事等着。</p>
就像说的那样,豫省现在太乱了,能帮点是点,也不图报酬,况且明面上豫省依然归北洋政府管辖,算是给张家父子出点力,举手之劳。</p>
见赵三元语气坚定,吴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对他来说当下捞钱最重要,让典狱长领着兄弟俩去大狱后,便着手派徐杰去南月村刮地皮,可千万不要让他人抢了先。</p>
几近黄昏,天还没彻底黑下来,郑县大狱内却格外阴冷。</p>
里面烛火通明,但那种阴森感觉却愈发让人感到压抑。</p>
“二位先生勿怪,犯人所牵甚广,所以被关押在大狱最深处,需要走一段时间。”</p>
典狱长文质彬彬,跟阴森好像不太沾边,举止谈吐比吴戎更像是一名政客。</p>
事实上按照正常程序,当年他才最有资格做郑县的县长,奈何钱能通鬼神。</p>
康木昂边走边观察,问道:“这里应该不是民国后才建成的吧?”</p>
“先生好见识,此乃清帝顺治二年所建,当时郑县便是重镇,破了城后俘获了许多顺军亲眷,老狱实在装不下了,所以才兴建新狱,但话说回来,当时清兵懒得抓俘虏,许多亲眷是怕被屠了选择主动投降,拖家带口的画押进大狱。”</p>
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p>
典狱长寻声看向那位更年轻的先生,不难猜其心中所想。</p>
大顺大顺,有够够讽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