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来日方长.</p>
花园口来往船只稀少,母亲河翻滚的黄水下不知有多少暗涌流动。</p>
我有些忐忑。</p>
守护国宝献出生命浑然不惧,可娶亲路上要冒雨过河的确让我害怕,要不换个日子再娶亲?</p>
得到的是我父亲的吹胡子瞪眼,他说太不吉利,黄河又不是每天都风平浪静,况且现在水流并不湍急,没看见还有船夫摇橹过河?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以后就等着受人白眼吧。</p>
无奈啊无奈。</p>
外地人说我们豫省人教条穷讲究的时候我都会据理力争,实际上我自己很清楚,很多人的确有这个臭毛病。</p>
老猢狲催促着不要误了时辰,遥指河对岸依稀可见的周家亲眷。</p>
克服克服吧。</p>
我与父亲、老猢狲、严松和两个鼓手先上了木船。</p>
踏上舢板的那一刻,不知怎的我心里很是烦躁憋闷,也许是受这场大雨的影响吧。</p>
波浪拍打着船头,滴滴水花溅在我胸口早已湿透耷拉的大红花上。</p>
我振作精神,畅想着未来婚后生活。</p>
生两个娃儿吧,最好是龙凤胎,男孩要好好锤炼体魄,将来哪怕文不成,也能以武报国,女儿就送到广州读书,最好能以林徽因那样的女子为目标,当然愿意与否全凭她自己,开心快乐最重要。</p>
我就简单的多了,研究甲骨文是我的终生理想,希望严兄弟以后有机会出国深造,能师夷长技,将考古的先进知识带回。</p>
未来,充满光明.</p>
直到一个浪头席卷而来。</p>
我辨不出方向,只觉浑身冰冷,身上大红喜袍变得重若千钧。</p>
使出所有的力气也找不到救命稻草。</p>
窒息感让我痛苦万分,肺部里充积着越来越多的浑浊河水。</p>
光明,离我越来越远。</p>
我好似看到父亲剧烈的挣扎,直到颤抖几次后坠入黑暗。</p>
我又好似看到有两股不一样的水花,从中窜出两个赤膊上身的男人。</p>
他们在水中好似游龙般灵活,少的那个拽着老猢狲竭力向上游去。</p>
是捞尸人。</p>
只有坠河后的无助与恐惧,才能明白有些职业是多么的弥足珍贵,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尊敬他们。</p>
对生的渴望让我使出全身力气,向年长的捞尸人挥舞手臂,尽可能引起对方注意。</p>
来了!</p>
他来了!</p>
他注意到我了!</p>
父亲呢?他是否还有口气在?</p>
别先救我,要先救我父亲!</p>
可我能坚持多久?</p>
念头百转千回,一瞬间的犹豫让我唾弃卑劣的自己。</p>
然而,年长的捞尸人游到近前时根本没有停留,他径直向我身后游去。</p>
他救的不是我,更不是我父亲。</p>
是严松。</p>
当他们经过下坠的我身边时,都同时看了我一眼。</p>
那种意味,我看不懂。</p>
愧疚?</p>
怜悯?</p>
嘲弄?</p>
悔意?</p>
无奈?</p>
决绝?</p>
黑暗逐渐将我吞噬着,已感受不到刺骨的冰冷,口鼻中也不再呛出黄水。</p>
可对他们最后眼中含义的疑惑让我费解。</p>
我要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味。</p>
骤一睁眼,我已站在黄河南岸。</p>
雨势越来越大,却浇不走看热闹的人群。</p>
他们在看着什么?</p>
我艰难向前走着,没有注意到自己能轻松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p>
在现场,躺着三具尸体。</p>
一个是我父亲,两个是随船的鼓手。</p>
老猢狲和严松跪在地上剧烈咳嗽,而那一老一少两个捞尸人则安静站在旁边。</p>
周围人指指点点,说着大好的喜事竟然成了丧事,怎么就偏偏挑了今天过河?</p>
我不明白。</p>
我大声呼喊着自己没有死,我就站在这。</p>
可没人理睬,先是周士敬面无表情的与自家亲眷,紧接着是捞尸人和尸体,然后是一个个看热闹的乡亲。</p>
最后,独留我站在原地。</p>
我不懂他们为什么看不到我,为什么听不到我呼喊。</p>
所以我跟着周士敬来到南月村,发现不止老猢狲和严松,还有之前伺候洋人的两个县官。</p>
周士敬他们很愤怒,问说好了的钱在哪。</p>
两个县官大马金刀的高坐正首,冷笑着货要出手才能拿到钱。</p>
周士敬又问什么时候能出货。</p>
县官回答绕开洋人出货,速度肯定慢,你还是抓紧处理新姑爷的丧事吧,可别让人嚼了舌头。</p>
我顿感不妙立刻离开</p>
没了。</p>
甲片都没了。</p>
还不等我想明白来龙去脉,忽的一阵天旋地转,我被某种大力拽回至黄河,临了前我看到了岸边开坛施法的老猢狲。</p>
压抑和黑暗时时刻刻折磨着我,除了坠河时的那块河底,我哪也去不得。</p>
但最让我煎熬痛苦的,是无尽的疑惑。</p>
好在这里孤孤单单,安安静静,我能慢慢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p>
原来,当老猢狲看到那些甲片的时候,就猜到了其价值连城。</p>
原来,当严松看到洋人带着一箱子外币的时候,就想到了用钱去买通考官,一步登天。</p>
原来,当足够利益摆在周士敬面前时,读的圣贤书也能读到狗肚子里,他想分到一笔巨款再造门楣。</p>
原来,捞尸人不光能救人于水火,还能杀人于无形。</p>
原来,亲妹妹的妒忌心比蜂尾还毒,宁愿要亲姐姐守寡,也不想让她未来的丈夫有可能腰缠万贯,是她找到相好小孟的父亲,提出了这一整套计划。</p>
原来,民脂民膏奉养出的官员,能轻易践踏一个为国家倾尽所有之人的尊严甚至性命,我所谓的守护不过是个笑话。</p>
原来,我死了。</p>
原来,世上真的有鬼。</p>
原来,还有比鬼更可怕的存在。</p>
直到身穿大红喜袍的严松落了水,我笑了,笑得撕心裂肺。</p>
好躯壳!</p>
白煞带着耐人寻味的微笑,面向冲来的几个趣人,说出与当时类似,意义又迥然不同的话语。</p>
“重新自我介绍下,我叫易生。”</p>
“各位听说过甲骨文么?”</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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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