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后,美娘才醒了过来。一醒过来,就询问珊姑的事情。
知道真相后,美娘泪流满面,好半天才道:“那孩子比我有儿大不了多少,非常聪明,非常可爱!”她长叹一声道:“何大婶,让人把她一家的丧事给办了吧!我不怪她,怪只怪那该死的褚望!”
大家都惊讶地望着美娘。苏澜不禁佩服,美娘以德报怨,骨子里就是一个心胸开阔、善良可敬的女人!真是可惜了……
何大婶出去吩咐人给珊姑一家办丧事。
苏澜看美娘有话要说,就让甘甜到外面守着,不许旁人进来。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苏澜扶着美娘靠坐在床头,又拿了一个枕头垫住她的腰。
美娘长叹一声,道:“其实,不是我不相信你们的话,而是不敢相信,不肯相信,也不愿相信,不能相信!因为他是我休了两个丈夫换来的小郎君!是我执意要嫁的男人!是我儿子的亲生父亲!……”
苏澜不禁感叹,果然如自己所思所想!
“夫妻俩生活这么长时间了,段琪有什么风吹草动,我怎么会没有感觉”美娘啜泣道,“小姐,你是个女孩儿,这些话本不该跟你说!可是又不吐不快!半年多以前,段琪对我突然冷冰冰起来,不像之前那样热情!每次房事,他都是勉强为之,又敷衍了事,我就开始有所怀疑!”
美娘平静地道:“因为没有实证,我也不好发作。后来,他经常喝酒,经常要钱。有一天晚上喝醉了,还发起了酒疯,叫我阿奴,阿奴的!后来看到我的脸,他突然打了我一巴掌,说我不是阿奴!我就知道,那个女人叫阿奴!”
我的天啊,美娘早就知道了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可我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美娘继续啜泣道,“十二日下午从吉家铺回来,没有看到段琪,当时我就怀疑他是不是不知道我突然回家,还腻在那个女人那里!所以那天晚上就一夜没睡,准备第二天跟他算账……”
“到了第二天,我叫来没去吉家铺的仆人询问,大家都说不知道。我很害怕,他是不是跟那个女人逃跑了,就开始翻箱倒柜,找段琪的东西,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结果,就发现了被红色丝线系在一起的结发!我第一次结婚时,和那个男人也结过发,休掉以后,我就把结发给毁了。后来两次招婿,按照殿州的规矩,再嫁是不能再结发的,所以,这结发肯定不是我和段琪的,而是段琪和那个女人的!”
美娘嘴唇颤抖,激动地道:“我还发现了一张店铺出租的契约,是段琪在芝麻街上开了一家春来绸缎庄!实际上,之前有一天,我跟踪段琪,曾到过那间绸缎庄,我还看到过那个女人,还怀孕显怀了!可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到,她就是段琪的女人!我后来到了郑芬郑芳姐妹的绣楼,这才看到了你的卡通狗狗的图案,这才有幸认识了小姐!”
苏澜听了无语凝噎。
“另外,我还找到一个密匣,是段琪和褚望签订的协议,说什么,事成之后,段琪将全家的海洋船队,分出十五艘给褚望,还写了具体的船号。这些船只都是我们全家船队里面最大的福船,载重量都是万斛以上!”
苏澜知道,万斛就是大约三百吨的载重量!这褚望还真是吃相难看,贪得无厌!
“不仅如此,褚望还索要吉家铺全部庄园!那可是我父亲的家乡,是他的出生之地!对于我父亲而言,吉家铺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可是段琪居然也答应了!”
苏澜心里冷笑。俗话说,崽卖爷田不心疼,更何况段琪只是个赘婿!至于褚望,那就是三寸喉咙海样深,欲壑难填!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事成之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当时气疯了,就跑去找段琪的爹娘,我那不省事的公婆。结果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不过,我还是发现了,有一间房子里,满满都是婴孩的衣服、鞋袜、帽子,上面还缀着很多宝石、珍珠。从衣服大小来看,那些衣服根本就不是做给我的有儿,而是为了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她气呼呼地道,“这帮混蛋,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花我的,居然还在给另外的女人的孩子做衣服!可我的有儿,他们连一方手绢都没有做过!”
美娘激动地剧咳起来,苏澜赶紧端来温水,给她喝下,又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部。
“我在那些衣服里面发现了一张字条,说是要某某人把衣服送到留园!我即刻派人去调查,邻居说,十三日白天就再也没有看到留园里面的那个女人了!邻居们还说,这个女人很是妖娆风骚,怀着身孕,挺着肚子,到处张扬,说自己之前开着绸缎庄,在扬州见过大世面;还说,用不了几日,她就会做当家女主人,她的儿子会大富大贵……”
苏澜见过这个女人,完全可以想像这个女人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的模样!
“我就知道,段琪的爹娘和这个女人一定是被我父亲施行了船刑!段琪也多半难逃同样的惩罚!”美娘道,“我知道后,不是高兴,而是气愤!我要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我再说,段琪背叛的是我,难道不应该由我来惩罚他吗”
苏澜望着美娘。她的心事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接下来,美娘咬牙切齿的话,让苏澜大惊失色!
“而且,我还怀疑,段琪他,是不是对我儿子下了毒手!”
苏澜的脑袋顿时嗡嗡直响!这是什么情况天啊,难道美娘对儿子中毒的事情有所察觉
“……很偶然的,有一天,我曾看见段琪对有儿显出厌恶的神色,似乎还骂了他一句,傻子!”美娘哭得稀里哗啦,“父亲说,因为段琪的爹娘偷了红珊瑚首饰,被他发现,赎了回来,这才气愤难平,把他们一家施行了船刑。我就知道,我的闲步轩,段琪的爹娘根本不能近身,偷红珊瑚的,不可能是他的爹娘,只可能是段琪!要么卖了换钱送给那个女人;要么直接送给那个女人……”
苏澜很想告诉她,为了保护阿奴那个扬州瘦马,段琪宁肯把偷出来的红珊瑚,全园女主人的象征送给了自己!
“……之前,段琪和他父母、叔伯、婶娘、兄弟败过很多东西,他爹曾经一晚输掉万两黄金;他叔偷了拳头大的夜明珠还赌债,我父亲都没说什么,只是渐渐不许他们管事,还说,就当养猪一样把他们养起来而已。可是,这次,父亲居然把这一家子施了船刑!我猜想,一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还要瞒着我!而红珊瑚不过是个借口!”
“所以,十七日,珊姑过来一说,乳娘突然换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段琪几天没露面,恐怕也是受船刑了!我就急了,就去找父亲质问,结果话赶话,冲口而出,说了不该说的话,逼得何震……那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知道何震对我一往情深,可是怎么办我真的对他就只是兄妹情……我越是心痛越是后悔,就越是暴躁狠厉,口不择言,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再加上,出去调查乳娘的人回来说,几个乳娘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我就知道,这必定是发生了塌天大祸,不然不会连乳娘都牵扯进来了……”
美娘捶着胸口,痛哭道:“我还口不择言地质问父亲,为什么待我和小姐您去了吉家铺后,他突然动手,是不是小姐您出谋划策,调虎离山……我不该啊,小姐,如果不是您,我们母子、我父亲,何震大管家,我们早就是死人了!呜呜……”她拉着苏澜的双臂,哭得喘不过气来。
苏澜安慰道:“这没什么,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啊,这个事情,既然夫人您想通了,就要知道,这其实是褚望搞得鬼,他才是孽胎祸根!”苏澜道,“段琪是谁介绍的褚望;砒霜是谁指使下的褚望;现在谁给您下绝育药还是褚望!”
“我知道,我知道,褚望他不是好人!他当年让我认识段琪就是不怀好意!”美娘惊恐不安地道,“他们说的事成之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跟我的有儿有关是不是父亲发现,他们跟乳娘合伙,做了对我有儿不利的事情”
苏澜心里一沉,果然,母亲的心,格外细腻!
美娘一把抓住苏澜的手臂。因为用力过猛,她的指甲扎进了苏澜的肉里。美娘歇斯底里地道:“小姐,您一定知道什么,所以才和我父亲一起用计换掉了乳娘,抓走了段琪一家,是吧”
苏澜无比心痛,可也只能沉默以对。
美娘忽然想起什么,喃喃道:“之前您没有见过我的儿子,几次来,我儿子都在睡觉!就只有我儿子生日那天,您来了,看到了我儿子!对了,一定是那次,您和您那位仆人甘甜,看出了我儿子有什么异常,告诉了我父亲,所以才拿香皂秘方来吸引我,我父亲也极力支持,这才把我调到了吉家铺,这才有了后面这些事情……”
美娘猛地翻身下床,“噗通”一声跪在苏澜面前:“小姐,请您告诉我,我儿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狐疑地道,“让我猜猜,猜猜!是不是,爱睡觉,睡不醒还有,别的孩子,三翻六坐九来爬,可我儿子,到现在一岁多了,不要说爬,坐都坐不太稳!而且,手脚没力气,不像别的孩子那么活泼!聂氏乳娘的儿子比我的儿子还小,可是一逗就咯咯直笑,我的儿子却半天没有反应……”她忽然愣住了,道,“傻子,傻子,段琪曾经叫孩子傻子!该不会真的……喔!”美娘发出绝望的嘶吼,活像是失去了孩子的绝望的母兽,“有儿,我的孩子啊……”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苏澜实在是忍不住了,抱着美娘哭道:“可怜的美娘,可怜的小公子,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夫君,什么样的爹啊!”
美娘浑身一僵,上下牙齿不住地打着架:“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说罢,眼睛一闭,晕倒在地。
苏澜高声呼唤甘甜帮忙,结果,甘甜和何大婶都冲了进来。她们七手八脚把美娘抬到床上,再次扎针、按摩、掐人中。
这次昏迷的时间比之前长多了。醒来后,美娘呆呆地望着苏澜,喃喃地道:“小姐,请您告诉我,我是有儿的母亲,我得知道真相!”
苏澜悲痛欲绝。撕开血淋淋的伤疤,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啊!可是,正如美娘说的,她是孩子的母亲,她有权利知道真相,她也应该知道真相!
“您猜测得很对,确实是,褚望出谋划策,让阿奴的孩子取而代之;他还提供毒药;因为这么小的孩子只能吃奶,所以,段琪收买了乳娘,将毒药混在奶中,给小公子吃了!”
“是什么毒药”美娘的声音非常理智,理智得有些过头,冰冷尖硬,就像是利刃。
“应该是一种特殊的盐,叫锂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