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庐江郡,安丰县,周府。
周琦嘴角已经蓄上了胡须,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多了。
他坐在藤椅上,怀抱着满月不久的婴孩,就好像捧着人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小家伙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兴许是有些饿了,在周琦怀里拱来拱去。
“郎君,孩子交给乳母吧,是时候喂奶了。”
史氏看着孩子的样子,当即对着周琦轻声说道。
周琦连连点头,喊道:“周固,去把乳母请来!”
“好的主人!”
府中管事周固,听到了周琦的声音,急忙小跑着前去寻找乳母。
自从周琦在安丰县安家以后,周琦就想起了还在老家打理宅邸的周固,就写信将其唤来。
周固也不负众望,将周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看着周固离去的身影,史氏忽然说道:“周固年岁也不小,是时候给其娶妻了。”
周琦略作沉吟,而后笑道:“周固自幼与我一同长大,自从大父去世以后,就与我相依为命,名为主仆,实为兄弟。”
“所谓长嫂如母,周固的婚事就全权交给你操办吧。”
“我们周家在安丰县也颇有名望,千万莫要亏待了周固,定要为其寻一个好姑娘。”
史氏笑着说道:“现在安丰县境内,不知多少女子打破头颅想进周府,妾身定能为周固寻得一位好姑娘。”
两人正谈论间,乳母已经被周固请了进来,向周琦二人见礼以后,带着孩子进入屋内喂奶去了。
“郎君,你说咱们这個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周琦笑着说道:“你分娩之前,我都已经想好了,这个儿子就叫周统。”
“周统,可有什么含义?”
史氏扬起脑袋,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周琦没有回答,而是略显调皮的说道:“你猜。”
看着突然有些调皮的丈夫,史氏感觉心中甜蜜,当即故作思考的模样,而后摇了摇头,道:“妾身不知呢。”
周琦摸了摸史氏的脑袋,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此时距离周琦辞官返回安丰县,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时间。
这个孩子,是他的第二个儿子了。
大儿子现在三岁多,名为周继,如今正在跟戏志才读蒙学,虽然不足四岁,却也聪慧过人,深得戏志才喜爱。
周琦对自己这位嫡长子寄以厚望,希望他能继承自己未完成的事业。
再不济,也要继承周琦的基业,并将其守好。
至于小儿子名为周统,也是寄托了周琦美好的愿望,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天下一统,百姓全都安居乐业。
辞官居住于安丰县这一年多时间,周琦除了结交庐江郡内世家、名士以外,并没有再掺和政事。
期间庐江太守想要征辟周琦为郡丞,也被婉拒了。
开什么玩笑。
周琦连秩比两千石的郡都尉都辞掉了,又怎么可能自降身价去做庐江郡丞,继续寄人篱下?
他虽为一介白身,终究已经名声显赫,而且先后担任假右中郎将与汉阳郡都尉。
前者带着假字,暂且不提。
后者可是实打实的两千石武官,所以哪怕周琦辞官返乡以后乃是一介白身,仍旧能够与郡内世家、名流结交,很多小家族甚至主动上门结交周琦。
现如今,由周湛周子清担任安丰县长。
虽说以安丰县实际的户口,周湛若如实上报,早就能够升为安丰县令了。
不过为了让辖地百姓少纳税,周湛还是继承了周琦的政策,暗中隐匿了不少贫困家庭的户籍。
如此一来,这些百姓也就不用给朝廷纳税。
周琦如今虽然已经不再是安丰县长,可是整个安丰境内,周琦的名望仍旧无人能比。
安丰百姓,只知周琦之名而不知天子之名。
至于戏志才,如今也已经续弦,还生了一个儿子,家庭生活倒也美满。
许褚、典韦、项弘、周承、周湛、陈文、周瑾等人,也都成家立业。
虽然没有获得朝廷封赏,周琦却也为他们置办了不少产业,足以让众人在安丰县成为新的豪强大族。
除了未能获取官职以外,众人生活都非常美满。
却说盖勋领了诏令,知晓天子条件太过苛刻,所以决定亲自奔赴安丰县,当面与周琦述说此事。
从雒阳到安丰县,盖勋所过之处,黄巾余孽以及盗匪横行,官府剿之不绝,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饶是如此,仍旧有贪官污吏横行四方,逼得百姓家破人亡。
“哎!”
看着满目疮痍的大汉江山,盖勋忍不住深深叹息。
“中原之地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是被贼人占据的凉州了,试问谁能光复汉室,还百姓以朗朗乾坤?”
盖勋暗自思忖,居然有些潸然泪下。
“校尉,过了这决水,前面就是安丰县了!”
盖勋正为大汉命运哭泣的时候,却是听到了随行士卒的声音,他悄然擦掉泪水,眺望着浩浩荡荡的决水,一时间居然有些失神。
他看着决水之上来往不休的船只,以及官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商队,忍不住心中起疑。
他寻到一位商人,问道:“我观颍川、汝南皆盗匪横行,民生凋敝,庐江郡情况虽好了许多,其余地方却也没有如此多商旅啊。”
那名商贾看到盖勋,就知对方乃是朝廷官吏,当即不敢怠慢,开始述说原委。
“贵人有所不知,颍川、汝南混乱,乃是因为黄巾贼寇曾在两地肆虐,纵然被官兵击溃,仍有不少人啸聚山林,以打家劫舍为生。”
“庐江郡未遭黄巾肆虐,自然好上许多。”
“至于为何此地商队来往不绝,却是多亏了故安丰县长周郎。”
“周郎不仅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而且治理地方也颇有手段,执政短短数载,安丰县就从庐江郡最穷困、困乱的县城,变成了最富庶、繁荣之地。”
“他如今虽然早已经辞官,却仍旧居住于安丰县,境内可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最重要的是,安丰县对待商贾并不歧视,也不横征暴敛,而且每每都能出现许多比较新奇的玩意儿,这些东西,可都是那些贵人非常喜欢之物。”
“我们只要来此购买货物,转手再卖往别处,往往都能大赚一笔。”
盖勋闻言,心中微动,道:“安丰县虽然政治清明,但是你们这些商贾从别处前来行商,难道就不怕遭遇劫匪吗?”
那名商贾闻言却是笑道:“贵人有所不知,我们只要是来安丰县行商,就连盗匪都不敢劫掠货物,只需缴纳些许过路费即可。”
盖勋疑惑的问道:“为何如此?”
商贾对曰:“周郎虽已辞官,然其麾下部曲却都是百战之师,骁勇无比。”
“庐江郡境内,但凡有盗匪敢劫掠、杀戮前来安丰县的商贾,周郎就会带着部曲前去剿灭贼人。”
“几波贼人被剿以后,自然无人再敢劫掠商队。”
“就算有些盗匪实在活不下去,亦可前来安丰县定居,只要未曾犯下大罪,安丰县长都会将他们安顿下来,给予一些营生。”
盖勋闻言,不由叹道:“以一介白身与麾下区区部曲,都能震慑全郡贼寇,若大汉多几个子异这般人才,岂不国泰民安?”
与商贾聊了许久,盖勋才坐船渡过决水,进到了安丰县城。
刚刚进入城中,盖勋就被安丰县的繁华震惊到了。
这里与他沿途见过那些民生凋敝的郡县大不相同,反而透露出迥别于世间的繁华。
百姓们不再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反而面色红润,穿着厚实,眼睛也非常有神。
盖勋能够从他们身上,看到久违的生机与活力,以及幸福的笑容。
盖勋伫立于街头,深深叹道:“好一个安丰县,好一片人间净土。若只生活在这里,我或许以为如今乃是大汉盛世。”
盖勋并未急着前去寻找周琦,反而在街头巷尾闲逛。
他惊奇的发现,整个安丰县城内部,居然都看不到乞丐、与流民,这简直令人不可置信。
商业街上,商品琳琅满目,庐江郡各地的商人,都在这里讨价还价。
街道上,时不时还有佩刀的差役,与熟悉的商户打着招呼,却没有一人向商户讨要钱财。
旁边的美食街上,各种闻所未闻的美食,也让盖勋大饱口福。
感受完了安丰县的繁华,盖勋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官府的各个办事处,而后亲自前去探查,却发现这里的官吏办事效率极高,而且行事颇为公允,从不收受贿赂。
“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哪怕是朝廷最繁华的时期,恐怕也远远不及吧。”
想到这里,盖勋也不由为周琦的执政才能感到惊叹。
“如此人物,不能位列三公,成为治世之能臣,反而蜗居偏远县城,沦为一介白身。”
“此乃我之过也。”
“此乃朝廷之过也。”
他已经探听到,安丰县的改变是从周琦来此赴任开始。
哪怕后来周琦被擢升为汉阳郡都尉,由其族兄周湛接任安丰县长之位,执政仍旧延续了周琦的政策。
他转身对着随行的士卒问道:“看过了安丰县的繁华,你们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