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府。
看着面黄肌瘦,神情萎靡的盖勋,周琦感到无比心疼。
他只知在原本历史上,羌人不敢加害盖勋,将其送还汉阳郡,却没想到盖勋为了守节,居然滴水不进,再加上伤口发炎,居然已经憔悴至斯。
周琦扶着盖勋坐下,轻声说道:“先生,我让人准备点流食,你先补充一下体力。”
盖勋却是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战袍,叹道:“吾沦落至此,有失礼仪,理当先沐浴焚香,重修发髻。”
周琦闻言,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盖勋现在都快饿死了,还要讲究礼法、体统,坚持要沐浴焚香以后再进食。
不过很快,周琦又感觉鼻子一酸。
像盖勋这么注重礼仪的士大夫,被俘以后居然为了守节,宁愿弄得蓬头垢面,饿得面黄肌瘦,都不愿受贼人恩惠。
此等气节,周琦自问自己做不到。
他知道,盖勋这种人非常有主见,却也没有继续劝说,而是吩咐人烧水,准备干净衣物以及梳妆物品。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盖勋才洗漱完毕。
此时盖勋虽仍旧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眼中却再次有了些许神采。
“先生,请进食。”
盖勋这次也没有拒绝,而是小口喝着清淡的稀粥,由于饿得太久没敢多吃。
大半碗稀粥下肚,盖勋虽然仍旧感觉饥饿,却也没有继续进食。
周琦又叫来军中医术最高明的军医,让他们为盖勋清创、调理身体。
好在现在天气十分寒冷,盖勋的三处伤口并未化脓、腐臭,若换做是炎热的夏天,这些伤口足以要了盖勋性命。
军医为盖勋上药以后,包括凉州刺史杨雍在内的大小官吏,纷纷前来拜见。
盖勋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将前来拜访的官吏全都拒之门外。
过了一段时间,盖勋腹中适应了有食物的感觉,再次吃了一大碗稀粥,脸上才逐渐有了些许血色。
他看着周琦,叹道:“悔不听子异之言啊。”
想起了那些战死在自己身边的袍泽,盖勋就感觉心中有些发堵,眼眶也有些湿润。
周琦却是安慰道:“先生领兵救援夏育,乃是身不由己,就连刺史都不敢怪罪先生,先生又何须自责?”
盖勋闻言,沉默不语,眼神也有些暗淡。
很显然,这次惨败以及被俘的经历,对于盖勋这位出身世家的名士,冲击非常之大。
他也深刻知晓,大汉从上至下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如果不能清平朝堂,就算底下那些愿意为国家做事的官吏,都很难发挥自己的才能,没办法做出于国有利的事情。
念及于此,盖勋看向周琦,说道:“私自将子异调来凉州,是我之过也。”
“在这里,委屈你了。”
盖勋此前单纯的以为,周琦精通兵事,拥有统兵之才,将之调到汉阳郡,或能帮助平定叛乱。
他却是没考虑到,再厉害的统兵者,若处处受人掣肘,又怎么可能放开手脚?
就好比后世的某光头,外行指挥内行,本来能打赢的仗,瞎瘠薄指挥一下,反而变成了惨败。
周琦确有统兵之才,也非常有大局观,又能如何?
建议驰援金城郡,前前任凉州刺史左昌不同意。
建议莫要出兵救援护羌校尉夏育,现任凉州刺史杨雍不同意。
处处受人掣肘,为将者岂能大展拳脚?
如今的周琦,就仿佛被绑缚了手脚,哪怕再有想法,又能如何?
周琦却是洒然一笑,道:“我来此地,非为个人荣辱,乃是为国效力,也是为了先生。”
“若能一展抱负,我自责无旁贷。”
“若不能,我只愿守在先生身旁,如此足以。”
周琦对于盖勋的尊敬,乃是发自内心,这种真正的贤德之人,纵然是人才辈出的汉末,也不见得有多少。
周琦做不到盖勋这样,却不妨碍对于盖勋的敬重。
却说凉州刺史杨雍经此大败,明显收敛了许多,不仅没有将罪责推给盖勋,反而表盖勋为汉阳郡守。
就连兵权,也交给了周琦这位汉阳郡都尉。
至此,汉阳郡由盖勋担任郡守,周琦担任郡都尉,本来因为叛军势大而惶恐不安的郡中百姓,也稍微松了口气。
杨雍此举,也逐渐赢得了汉阳郡官吏之心,倒也没有多少人上疏弹劾对方。
不过局势糜乱至此,郡中兵马也不多,防守都有些捉襟见肘。
周琦下令郡中官吏招募兵马,防备奸细,死守城池,也并不敢带兵与叛军交战。
事实上。
周琦作为郡都尉,如今叛军主力都汇聚于右扶风,他也没资格跨州、跨郡击贼。
此前凉州刺史杨雍让盖勋跨州救援夏育,都有些僭越了。
要知道。
右扶风可是属于司隶,乃三辅之地,外州兵马进入三辅,朝廷真要追究下来,与谋反无异。
杨雍这次学乖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至于剿灭叛军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朝廷操心吧,叛军现在主攻方向又不是凉州,杨雍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即可。
就这样,凉州开启了摆烂模式。
至于盖勋,身体养好了以后,就开始颁发各种政令,惩治贪官污吏,对待境内汉、胡两族一视同仁,深得民心,汉阳郡比以前安定了许多。
此时因为冬天寒冷以及叛军劫掠之故,汉阳郡境内许多羌人部落闹起了饥荒,百姓互食,以人肉充饥。
盖勋号召郡内大族捐献钱粮,他本人更是带头捐出家中财物,豪绅纷纷响应,一时活人无数,饥荒这才勉强得以控制。
此举,让盖勋在汉阳郡威望再次拔高。
贼寇闻盖勋在此,甚至不肯纵兵劫掠汉阳郡,可见盖勋之名望。
却说官兵三军尽没,盖勋、夏育皆被俘虏,叛军主力直扑陈仓,威逼长安以后,天子又惊又怒,急诏左车骑将军皇甫嵩领兵镇守长安,讨伐叛军。
董卓抓住了这个机会,买通宦官,被朝庭封为中郎将,作为皇甫嵩副手,随军讨贼。
董卓官复原职,因为张燕的刺激,已经变得野心勃勃。
他深知,乱世之中兵马最重要,所以官拜中郎将以后,就靠着自己在凉州的影响力收拢旧部,征召士卒,很快就征集了五千兵马。
董卓没有让兵马进入长安,反而在城外扎营,与皇甫嵩呈掎角之势。
皇甫嵩率兵抵达长安以后,屡次召董卓领兵入城合而为一,董卓却以各种理由推脱不从。
此后皇甫嵩每次与叛军作战,董卓都暗中给叛军通风报信,以致皇甫嵩连战失利,久不建功。
皇甫嵩也终于醒悟,知晓董卓不可靠。
奈何现在董卓拥兵自重,皇甫嵩也不敢逼迫过甚,免得对方投靠叛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时天子卖官鬻爵,三公之位标价一千万钱。
担任廷尉的崔烈,通过天子傅母程夫人,只花费五百万钱就买来司徒一职。
朝廷于是罢免了袁隗的司徒之位,改任崔烈为司徒。
袁隗可是仗着袁氏名望,再加上举荐周琦讨伐黄巾有功,这才将其推上司徒高位。
未曾想,袁隗这个司徒屁股还没捂热,就被花钱买官的崔烈抢去了,自然心中不爽。
于是乎。
不知什么时候,雒阳的街头巷尾,就开始流传起了崔烈半价买了司徒之位的说法。
本来嘛,这個时代买官虽然不怎么光彩,却也是大势所趋,只要不动别人利益,倒也不会被人刻意针对。
段颖、张温这种立下功劳且有名望之人,不也都花钱买官吗,却没什么人指责他们。
怪只怪,崔烈动了别人的利益,于是开始名声扫地,被士人所不齿。
天子本以为,皇甫嵩领兵平叛,可以像讨伐黄巾那般摧枯拉朽。
却没想到,皇甫嵩连战失利,久不建功,空耗钱粮,朝廷难以支撑。
天子于是召朝中公卿,商议应对之策。
崔烈这段时间,因为买官之事被搞得焦头烂额,也就有心表现一番,刷刷名望。
于是乎,他就给出了一个非常奇葩的建议:“自本朝建立以来,凉州就叛乱不休,朝廷赋税、钱粮大多用以凉州平叛,这才导致国库空虚。”
“去岁黄巾反叛,陛下征发天下兵马、徭役、赋税,国库已然入不敷出,今岁就连地方赋税都征收不到。”
“依臣之见,凉州乃是毒瘤,若强行留之,必然会拖垮朝廷,遗祸无穷。”
“今天下叛乱四起,国库空虚,赋税难以为继,不若弃凉州而保三辅之地,如此朝廷每年就能节省下许多钱粮,可用于他处。”
崔烈此言落下,众人皆惊。
彻底放弃凉州,也就相当于将那么大一块地盘,从大汉版图中划走。
更让人震惊的是,天子仔细想了想,居然觉得崔烈之言有理,差点就被说动了。
议郎傅燮勃然大怒,在朝堂之上厉声喝道:“斩司徒,则天下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