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了一年多,江飞鸿他们这个班就快要毕业了。林茜为儿子也请过保姆,但没多久,保姆又走了。张涵主要还是婆婆在带。
这天上午林茜正在上课,肖辉找到教室来。说张志明的母亲病了,要她去接娃娃。弄得她上课时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保姆走的时候第二天林茜就要上课,打了传呼给张志明,他急忙跑了来,听林茜说了保姆的事,他没责怪她,和林茜一道把张涵送到乡下,婆婆本来在乡下,这天她又回山里娘家去耍了。就把张涵交到张志明的弟弟张老五手里。婆婆回家后看到张涵问他:“张涵咋个回来了呢,刘婶不带了说”张涵对婆婆说:“妈妈骂了刘婶,走了。”
林茜听婆婆说了就问张涵:“你咋说妈妈骂了刘婶呢”他笑而不答。这娃开始长心了。
下课后林茜赶紧给张志明打招呼,他说他妈感冒了,让林茜上了课赶快过去。林茜过去时,张志明正开了洗衣机洗衣服。张志明的二姐也来了。二姐做了魔芋烧鸭,饭是张志明煮的,他好久没煮过饭了,只煮了一点,林茜和二姐都没吃饱。张志明用筷子分了点饭给林茜,又对张涵说:“给点饭给妈妈吃。”张涵说:“嗯。”林茜分了点出来,他赶紧用勺子把饭护到。吃完饭,林茜让他看头顶上的灯笼,他却一下就爬到茶几上,要去拿灯笼,动作很敏捷。
婆婆躺在床上的,她昨晚洗澡后受了凉,张志明给她端药去的时候,她心中晓得,就是开不了腔,张志明以为她睡着了,就自己洗了澡上床睡了。早上才发现婆婆把屎尿都屙在床上了。这才弄到医院去检查。二姐从乡下专门来照顾她妈。
林茜把一筒补品递给二姐,二姐没注意,倒着拿在手里准备往柜子上放,哗啦一声,全都撒在地上,婆婆躲在床上抱怨:“笨手笨脚的,拿点东西都拿不稳,你不晓得把口口朝上拿到么。”
婆婆带大了六个子女,一个个子女身体都还养得身强体壮,当然婆婆是非常能干的女人。她平素就看不上二女,经常说话都把二姐骂到,说这个二女两口子都是冤枉人,不动脑筋的。二姐在乡里务农,她又是嫁到山上的,虽说山不高,但是到底种地比起平地还是恼火些。男人姓王,叫王先聪,农忙时在家中种地,闲时就在外面修房子,他做的是砌砖的活路,每年还是能挣些钱。二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王小青在三岁时候从铁路边滚下坡,头撞在下面的石头上,眼睛成了残疾,过几年又生了二胎就是王小波。林茜听婆婆数落二姐,就赶紧劝道:“蚀财免灾嘛。”吃饭时,张志明对林茜说:“我今晚上班上搞活动出去吃火锅,你买点肉过来,把蘑菇弄到吃了。林茜愣了一下,张志明见状就说:“行不行嘛”林茜为难地说:“我们约了几个人今晚带张涵去看灯会,本来说在我那里煮饭吃的。”
张志明洒脱地说:“那就喊他们在这儿来吃嘛。”
林茜说:“我还没得好多钱,喊他们一人出几块,我们打平伙。”
“在我这儿你喊人家出啥子钱嘛,”张志明边说边摸了三十块钱出来:“我身上只有这么多零钱,你先拿到,身上有钱你先垫起,我今晚上可能要拿点钱垫班费。”
吃了饭,林茜赶紧骑车到菜市场,吩咐二姐洗好切好:“我班上有些事情,下午我回来炒。”
下午周大龙在办公室说下期这个系准备招生的事情:“上次我们就想过办班,也搞了一阵但却没有办起来。原因不在我们,当时到我们这儿报名的人都有五十多个了,问题出在招办,没给我们指标,这样子才没办的。”
这个事情,他说不能怪他,但个中缘由,林茜也知道一鳞半爪。当时学校要办班,系上也要办,院系之间有冲突,招办当然是先照顾学校。况且招办胡主任历来不买周大龙的账。周大龙招生要求着胡主任了,就想方设法和胡主任套近乎,那年他得了四千块钱的曾宪梓教育基金奖,他就花了些钱请系上的老师,还有院里的各级领导,但他招办只请了招办主任,没把沈齐这个副主任放在眼里。一个学校好大点,沈齐当时就知道了这个事,这时他不动声色,等政史系上已招了学生,他才说没有指标。但在私下,沈齐却把名额给了系的张小林,又给张小林指点迷津,介绍了他到公安局联系。公安局的好多人九几年都是靠关系进去的,公安局当然高兴了,巴不得不出明阳,就近拿个文凭。周大龙王定邦气得七窍生烟,王定邦找到沈齐问,沈齐板起脸说:“给你明说,老子就是看到你们周大龙太讨厌了,锤子大爷才得帮你。”
沈齐一句话把王定邦噎得回不过神来,只好干瞪眼。
那次沈齐和林茜到军分区监考,听沈齐透露了两句:“周大龙那次得了个啥子曾宪梓奖请客,请胡主任的时候,偷偷摸摸的,生怕我晓得了,说句实话,他就是请我吃我还不得吃哩,只是他做得那样子讨厌,他还想办法律班,老子就要专门整他办不成。”
按林茜原来的脾气,实在想给他揭一下疮疤的,看他难堪的样子简直是种极妙的享受,后来又想自己不会吊死在这个学校,理他那么多做啥子。教院调走或是考研走了好几个,一个个出去了的都混得不错,这不是叫出生入死啊,要在这个学校一辈子呆下去,林茜觉得自己必定发疯。林茜养成习惯,不在娘家诉说自己的困境,她觉得既然从娘家出来了,就什么事都要自己承担,动辄找妈不是她的风格。母亲数次说请秦姑爹想办法把林茜调回金县的一个师专,终究林茜还是想着调起走了想看儿子不方便。一动不如一静,所以这些年不得领导重视,倒还是个好事,林茜泡图书馆看了许多书,不是,看有黑格尔的美学,这是被逼着看的,林茜常在图书馆,她要求买美学回来,买回来又觉得看得头疼,黑格尔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就懂得起的,又不是流行。但因为是她喊人买回来的,她不看,就没人看,迫于图书馆工作人员的压力,硬着头皮把美学看了,作了许多笔记,记得黑格尔说的:艺术是最高形式的美。所以林茜一边记录各种日常琐事,一边安慰自己,说不定自己日后也塑造一些生动活泼的形象呢,这个世界上多一个中规中矩的教授对这个世界意义不大,但如果多出一个才华横溢的作家,对世界都是意义巨大的。二战时期的英国首相邱吉尔说过一句话:我宁愿失去一个印度也不愿意失去莎士比亚。印度只意味着征服,但莎士比亚意味着文化。在作家中欧洲作家能够进入世界文化名人的只有四个,但丁、荷马、莎士比亚、歌德。莎士比亚的影响是最大的,虽然他有复仇的局限,但他的剧作中关于人情世故的描写却是后起之秀望尘莫及的。尤其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情的至高无上,与中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被称为是爱情的经典。树立一个经典是困难的,否则,现在有些人搞一夜情搞得乱七八糟,大有只要你今晚不在我身旁,我马上去找隔壁老王的家属。如果性太随便,爱情就死亡了。爱情是一种倾心,一种欣赏,还有就是自己要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与操守,如果只是长相只是利害,那两人不是两情相悦,只不过是一种买卖关系,与爱情无关。还想两个人的关系能够长久,情趣就是必不可少的,而中国人多的是金钱至上,成天就显示自己有好多物质财富,或是长得如何如何来说事。但林茜听了一个主持人说的,觉得很有意思,记下来: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这时周大龙又在说要安排大家值班报名,问是自愿吗还是安排。
一时间年轻人都没开腔。陈老师说了句:“张克俭平时政治学习都不来,还不消说喊他值班,你排到他也不得来。”
周大龙眉头舒展开,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他是个从来都没有幽默感的人,这时慢条斯理地说:“这个班是收费的,办起来的话,科里的人都有好处。一个是多上点课,另一方面平均还是有报酬的,出了力吗,当然就要按劳取酬嘛。”
陈老师仍是说:“张克俭不在乎你那几个钱,他挣得到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