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一家人草草吃了饭。父亲咬牙切齿地说:“就怪你们那个妈嘛,我早就说三个女子仅够了,她不听,又哭又闹非要生个儿子,这下好了,全县的人都晓得我的儿住到精神病院去了。”
父母亲平常很少交流,他们总是互相抱怨,但是从来就没见过他们为欣欣的事情总结经验。林茜早就觉得他们两个反复作同样的斗争,怎么会没有厌倦的时候,如果换了自己,早就偃旗息鼓了。林茜见多了这些家庭不停地为了琐事吵个不休,心中庆幸自己离了婚是解脱,否则成天酱在一个泥潭里还谈什么发展。
欣欣的事情对父母都是沉重的打击。父亲是个离休干部,最有讽刺意味的是,他是关工委的成员之一。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他每年都要到下面的乡镇学校去演讲。父亲很能讲,他讲话是很有激情的。他的这个特点在儿子身上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儿子也是个很有激情的人。他的热情一旦没有逻辑目标,情绪目标就上来了,没有了理性的热情足可以把一个人毁灭。
母亲是土生土地的本地人,她一走出去,满街的人都在打招呼。母亲一直以有三个大学生子女而自豪。眼看着三个女儿各自成家立业,就剩儿子的个人问题了。儿子长得高大英俊,他的长相综合了父母亲的优点。高大的身材来自父亲,大眼睛还一头浓密的头发,这是继承了母亲的优点。没曾想就象一个和尚在快要功德圆满之际,却为儿子的婚姻问题栽了个大跟斗,用张涵婆婆的话说就是:“你妈一心想梳个盘龙卷,脑壳上两根癞毛不争气。”
妈一听到父亲吵闹,只好呆在厨房里不吭声。大姐劝解父亲道:“现在的人际关系复杂得很,我们在单位上都很少与人交往,搞不好别人就告你黑状了。欣欣才分出来,头上还是有棱有角的,况且在学校对生活期望过高,遇到现实中的问题就不知所措,偏偏他又被惯坏了,”
这时父亲黑着脸打断大姐的话说:“他之所以被惯实成这样子,有三个人要负主要责任,一个是你婆婆,一个是你妈,还有一个就是你。”
婆婆因为前面三个女儿,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孙子,当然是惯得很的,只不过婆婆死了几十年了,你现在也没法去让她负责了。
大姐一听这话叫起屈来:“我哪里惯实他了嘛。
林茜就反驳大姐说:“还说你没有惯实他,平时在家头我说喊他洗碗,你都不要他洗,我当时不是给你说过,他二天结了婚,啥都做不来,挨媳妇骂的时候,你不是去说:你不要骂了,我来给你们做嘛。”
气鼓鼓的大姐听到后面的话又笑了起来。
林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出了心中的顾虑:“你们就因为他一时情绪不好就把他弄到里头去了,是不是太草率了,他二天咋个找对象呢”
母亲这时走到客厅,听到三女儿的话,不高兴了说:“你是在怪我们把他送进去了吗你不晓得当时的情况好吓人,他头天晚上就通宵没睡。不晓得抽了几包烟,弄得寝室里满地都是烟头,我在床底下都找了好多出来。他死娃要是把电线烧起来了咋个办,你们几个姐姐又哪个能天天陪着他”
林茜只有在一边说,这个水泥房子哪有那么容易就烧起来嘛。他们这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儿子出了事情,送到里面关起是最省事的,但是不知他们当时想到没有,这给欣欣以后的生活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要想欣欣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于是以后几个姐都会卷入弟弟的生活。
这时何哥和二姐两个人过来了。何哥是二女婿,在农村当老师。何哥一向在几个姐弟中有自卑感。二姐因为眼睛不好没读好多书,如果二姐能够多读书,她的能力不会比林茜差。林茜觉得二姐是最有忍耐力的,八年在家待业,都二十好几了才接了妈的班。如今女儿也大了,家庭经济条件还有人际关系都很和睦,二姐八年待业一直都在看书还练毛笔字,她没疯,这个在糖水里泡大的兄弟却疯了。
何哥和两个姐妹打过招呼说:“上次欣欣和我吵架,骂我说:我几个姐夫里头就你的智商等于零。(这个欣欣的偏激与父亲相关了,他遇到不同意见时,一下子就与之处于势不两立的状态。不是这样,就是那样。这就是他的思维模式,不是肯定一切就是否定一切。父亲讲辩证法讲了几十年,但是在生活中待人接物,完全是把辩证法抛在一边,这还是战争年代的思维方式,用哲学术语来说就是形而上学猖獗。林茜家的这个二姐夫,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的智商绝对不等于零。)我回去就给刘敏说了欣欣精神可能有问题,她不信,还骂我一顿,说你精神才有问题哩。还有一件事,纯粹是神经短路的人才会做的,我说出来你们都不得相信。党校校长本来很器重他的,开会的时候喊他去买几个面包回来,明明买的是五个面包,他开了十个的票。校长在我面前说了这个事情,我就对欣欣说:不要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他咋个说,他说他是故意试探校长,看校长是不是真的信任他。你们说他是不是神经扯拐我这人呢又包不住话,看到他做栽岩的事,我就忍不住提醒他。哪晓得他连我都一下骂了,还妈x娘x的,不是看到爸妈的面上,我早就给他搁到身上了。”
何哥说了一阵,声调越来越高。大姐老三和父亲听了倒没啥,但是妈脸上挂不住了,她是最听不得哪个说她儿不对,这时忙阻止道:“算了,算了。外面的人听到了不好。”
母亲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她有些象契诃夫中的套中人。她什么时候都要把子女压制住,不要议论国家大事,单位上的事还是不说为好,人家那么多人都过得下去,你有啥子过不下去的。林茜现在都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没被母亲这么地打压把自己打压得灵性全无。所以林茜很为欣欣悲哀,因为这个兄弟读书工作从来就没有脱离过一点母亲的视线,婚姻问题出事当然是必然不是偶然的。林茜读书时母亲觉得烦了让她到舅姆家里住过一年,林茜觉得自己在舅姆家养成了做事麻利的习惯。因为舅姆就是做事相当利索一个人。七几年时舅舅和舅姆都在厂里上班,十二点才下班,林茜放学回来马上帮着烧火煮饭,能够吃了饭赶上学校下午两点过上课就很不错了。欣欣一直没有独立过,他享受惯了,什么都由人安排好,自己坐着吃睡着拉,当然你这个人一辈子就比较麻烦了。林茜情愿自己独立,哪能过在人家下巴底下接饭吃的日子了。
听妈说了话,大家知道妈不高兴了。当时何哥还要还嘴,被二姐狠狠瞪了一眼,再骂一句:“把你的x嘴闭到嘛。”他才很不情愿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