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来自沃顿商学院的邮件就到了，当时李木子正在化妆，因为她中午要出席一个媒体见面会——有关国内女企业家创业的…算是沙龙。</p>
在电脑上草草看了一遍邮件，那时她的心里没有什么波动，绩点是OK的，家世背景也在，能通过申请这件事，她早就知道。</p>
心态变动是刚刚发生的。</p>
媒体见面会之后，她又回到公司见了两个部门的负责人，一个专管公关，这阵子集团发生了很多大事件，从战略方向层面即将改变，到之前的项目落地，公关任务繁重，完成的不算好也不算坏。</p>
李木子是传媒世家出身，这方面的嗅觉很敏锐，她对那个比自己大了十七岁的中层员工没摆出什么好脸色。</p>
直言：女人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是有优势的，你统管对外窗口，该软时不能硬，该硬时不能犹豫。</p>
FLY集团的顶层领导平均年龄很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公关部主管对李木子这位集团名义上二把手，实际上的三把手，不敢顶撞。</p>
从经验和能力上看，更没有顶撞的理由。</p>
即便同为女人，这位中年主管也不得不承认，全天下钟灵毓秀的女人似乎都跟自家公司有关系。</p>
第二个被李木子批评的中层是后勤部副主任，也就是原来周兴的职位，周兴已经被方圆秘密派到非洲了。</p>
新来的这位年纪三十出头的副主任是李乔直招的。</p>
按理说，李乔和李木子之间虽然差了一级，但越过直属领导批评人家手下，还是不合情理的，不过这件事由不得李木子不插手。</p>
目前，FLY集团沈城总部坐班的全职员工有三百四十六人，相应的，员工食堂的规模也比当年扩大了两倍有余。</p>
今年春节后，在方圆大手一挥之下，员工餐补标准增加到30元/人/天，包含午、晚餐两顿饭。</p>
这样一来，后勤部每天要多出万元以上的采购支出。而这份财务报销的周期是一个月，家大业大，里面的操作空间自然也大。</p>
近两个月来，李木子留意到基层员工碎碎念说食堂的菜品越来越差，她一年到头坐镇总部的时间不算太多，听到了，就蹓跶去看看。</p>
结果还真是那样，她打了一份三荤一素，锅包肉变成鸡肉的不说，小白菜炖豆腐的菜叶子上居然有钢丝球的丝线。</p>
这还是她偶然来一次，就有问题了，天天吃的人呢？</p>
她在午餐时间下楼去到办公区看了一圈，十个员工中，至少有一半在吃外卖。</p>
这些人宁可不要餐补了，又多花一份钱养着飞驰物流的跑腿骑手……</p>
李木子突然又气又好笑，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方圆的管家婆。</p>
她在心里默默骂了方圆三分钟，然后把后勤副主任叫到办公室骂了三十分钟，并罚他去买三头活猪赔给公司，再去食堂每天看着厨师做饭，持续两个月。</p>
最后直接在内部管理系统上发文，开除了两个和副主任沾亲带故的厨师和一个采购。</p>
副主任逃过一劫，感恩戴德。</p>
李木子直言：这是给李乔面子。</p>
当时两点半，她在大大的办公室里发呆。窗外的太阳像颗柠檬，把窗台上的两盆水仙也照成了金色。</p>
地毯上有个瑜伽垫，她脱了高跟鞋过去做拉伸，一顿折腾，还是静不下来心。</p>
走是肯定要走的，可再回来，还会一样么？</p>
她年纪不大，见的可不少。近两年，她一天比一天忙，一月份每天都要在一起喝咖啡的某个其他公司领导，看似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兴许三月份结束合作就不再见了。</p>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分分合合。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中，最后又会剩下几个念想？她不敢确定，不确定自己，更不确定别人。</p>
今年春天，学校里有个高官背景的博士生对她展开了追求。</p>
那人喜欢穿白衬衫，带着眼镜，人看起来很干净斯文，从谈吐到阅历都极为不俗，据说硕士是在新西兰读的，还说明年夏天要邀请她一起去那里看峡湾的壮丽景色。</p>
李木子在学校呆的时间更短，可近段时间每次回学校送论文，都会遇见那人。一次，李木子在等教授下课的时间里，他拿了两杯咖啡陪她在香樟树下聊天。</p>
她对那次的谈话内容印象很深。</p>
“香樟树常绿，但南方多，北方很少见。闻着真清新，你喜欢这个味道？”</p>
当时还没到夏天，不过温度已经升起来了，他的白衬衫被香樟树叶的阴影印上了花纹。</p>
李木子注意到他的衣领和袖口都是雪白的，这说明这个男生不邋遢。</p>
她从没留意过香樟树的味道是不是好闻，这里的飞虫少。</p>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p>
“我发现你每次都喜欢站在这里。”</p>
“哦。”她没多说。</p>
“你喜欢绿邂逅？”</p>
李木子侧头看了看他，“是的。”</p>
男人微笑说：“也是我每次留意到的。”说这话的表情有丝得意，一点点，不过分，没有显得很猥琐。</p>
“可能谈不上喜欢吧，只是用习惯了。”</p>
“你知道可可·香奈儿为什么被称为千面女郎吗？”</p>
李木子摇头。</p>
男人说：“冷酷的女商人、天才设计师，外界说她难相处、独来独往、工作狂……”他笑了笑，看着树荫下一身休闲小西装的李木子。</p>
她所设计的服装和珠宝，同时兼顾舒适、华丽与流行；</p>
她厌恶陈腐和传统，因此用自己的思想创造了一个时代；</p>
她的机智和妩媚能使天下最沉闷的男人也绽放笑容；</p>
她的勇气和高傲可以让她战胜夙敌乃至时间；</p>
她一生的崛起、名利、成就、遭遇都与男人有着不解之缘，但她却终身未嫁；</p>
她打造了伟大的时尚帝国，一生都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p>
一身简洁的黑衣造就从慵懒中超脱的解放，一顶率性的斜扣黑帽改变低眉顺眼的盲从，一朵山茶花绽放高贵的内蕴气质，一滴5号香水散发迷醉的性感魅力……</p>
这位来自浪漫法兰西的卓越的女性时尚领袖，凭借其超越极限的创造力成为启动时尚革命的设计先锋。</p>
李木子知道香奈儿是谁，也知道外界对她的评价。</p>
她问：“然后呢？你想说什么？”</p>
男人努努下巴，吸吸鼻子。</p>
“但我认为绿邂逅的出现，很隐晦地打破了这种说法。</p>
这款香水适合春夏，淡淡的清绿色很像一个甜美可爱的女孩儿愉快地跳舞。</p>
哦，还有味道。</p>
隐隐的香草幽香是温暖的感觉，茉莉、鸢尾草和白麝香强调了感性和神奇。</p>
总之，圆润优雅及包容，唤起更多的激情，惊喜与爱，可能这才是香奈儿想要告诉世人，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己。”</p>
闻言，李木子笑了笑，没有否定。</p>
男人又说：“我们也算是在这几棵绿香樟下邂逅的了，木子小姐，你愿意让我也了解一下你的另一面么？”</p>
李木子记得当时的自己似乎只是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就开喷了。</p>
“香奈儿为什么要告诉全世界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p>
“可能…因为她一生未婚，不知道该让哪一位特定的个体了解自己吧。但，我相信你不会走到那一步的。”</p>
“我当然不会，当然会有人了解我。”</p>
“所以，”男人微笑说：“我能有幸成为那个幸运儿么？”</p>
李木子问：“你是研究香水的么？”见男人摇头，又说：“那就是闻香识女人咯？这是典型的西方男人的浪漫。”</p>
男人点头，笑着肯定。</p>
李木子看着他说：“你的身上兼顾着西方男人的厚脸皮和东方男人的闷骚，像你这么猥琐的，我还认识一个。抱歉，我突然想起来了，香樟树的味道本应该有驱虫的作用，看来并不准确。”</p>
她没再理会过那个人，那件白衬衫变成了她生命中行色匆匆而去的其中一个，不起眼，也没有令人难忘。</p>
白衬衫是八十年代流行的，过时了。</p>
现在这时代，流氓才让女人印象深刻。</p>
躺在瑜伽球上下腰，她没觉得太放松，反而白色围胸似乎太紧了，她感觉胸口涨涨的，这两年吃的少，还忙得脚打后脑勺，身子倒是没胖，可胸却越来越大，这并不让李木子感觉开心，反而走路颠啊颠，像两团累赘。</p>
她抱胸按了按，软乎乎的，然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披上外套，让行政订了一张机票。</p>
落地燕京时，柠檬变成了半颗鸭蛋黄，有安保过来接她，她却没让人跟着，而是要了车钥匙，自己开去了医院看望沈宁飞。</p>
算上晚高峰，到医院门口时正好天黑，迎头碰到方圆的S400从里面开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