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五舅摇头，笑道：“club的人数已经满了，你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给我跑腿。”</p>
方圆大松一口气，放下心来，他之前最怕明面上和五舅因为金融理念不合而翻脸，现在这样正好，他们做他们的，方圆自己做自己的，明面上都是好朋友，暗地里再拆他们的台。</p>
明战转暗战，再好不过。</p>
“那是？”他问。</p>
“我之前认识一个小朋友，他带我进了一个新圈子，棒棒的，一本万利。”五舅挑挑眉毛说。</p>
“一本万利？”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方圆觉得无奈又好笑，故意面露奇怪地问：“除了骗，市场上有这种买卖？”</p>
“别说骗啊，难听。我们叫给有志青年提供高薪岗位，共同致富。”</p>
“那么究竟是啥呢？我也是有志青年，如果真能实现共同富裕，您八成要在课本里留名了。”</p>
“缅甸，你知道那边现在流行什么买卖不？”</p>
端到嘴边刚抿上一口的茶杯被方圆重新放下，深深看了他一眼，余光又瞄瞄侧脸漂亮死了的林灵珊，方圆咧嘴笑了。</p>
“不知道，那边穷得不行，能有啥好买卖？哦对，我倒是听说那边有人收腰子。”</p>
“别胡说，”五舅也瞟了眼外甥女，见小丫头没反应，才对方圆哼了声：“血腥的事儿我不做。”</p>
方圆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p>
“一台座机，一个人，一千个座机一千个人。一本万利不？”</p>
“打给谁呢？”</p>
“谁想挣钱打给谁，谁贪得无厌打给谁。”</p>
方圆接着抻懒腰的机会偷偷嗅了嗅林灵珊身上的香味，再不提神醒脑下，他怕控制不住拳头。</p>
深深吸，深深吐。</p>
他笑道：“大概听明白了，但我的舅啊，我不止不感兴趣，而且我真忙不开了。你们那些动不动就跑出国的大买卖我的确鞭长莫及……”</p>
“没关系，那边刚开始建园区，规模还不行，我也就是小小参与一下，也在官网，而且这事儿成本不高，你要想参与随时来，我就是告诉你一声，这不特意照顾你么。”五舅打断他，无所谓地摆摆手。</p>
方圆抱拳拱手：“那多谢了。还是说说重要的事儿吧，这种捎带手的，肯定不值得你特意大半夜跑来找我。”</p>
五舅端起茶杯喝了起来，一双欧式眼笑意盈盈，隔着杯子眯成了一条缝。</p>
看向方圆，他说：“能帮我引荐一下宫阁先生么？”</p>
“嗯？”</p>
这下，方圆真的奇怪了，“你这么牛，用我引荐？”</p>
五舅真的很真诚地谦虚道：“家世等于背景，但背景不代表全部，有些圈子我也接触不上。比如说……”</p>
他看看外甥女，“比如这丫头，以后如果嫁人，大概率也是和欧洲几个小国排不上号的小王子联姻，贵族之间都这毛病，你说我们多有钱吧，有是有点，但看和谁比。”</p>
林灵珊继续充耳不闻。</p>
方圆想骂五舅，你特么说你自己的事儿，恶心我干鸡毛？</p>
沉吟几秒，继而说：“谈不上引荐，其实我和他也只见过一面，联系不多，拜年短信都没给我回复呢。但……我跟他说一声你要见他，还是可以的。只是……”</p>
五舅难掩喜色，点头问：“只是什么？”</p>
“只是我草根出身，真的不大懂你们这些所谓的高端圈子是啥，在我看来，五舅你都属于想象之外的人物了，圈子圈子的，圈层能高到什么程度？”</p>
甭管真心假意，方圆的捧哏还是让五舅满心舒爽，他说：“你住在一楼时，觉得三十楼是天，等你到了楼顶，发现天上还有飞机，坐上了飞机，又看到了火箭，住三十楼的比比皆是，坐飞机的…中国现在还有十亿人没坐过飞机，出大气层的人就更少了，登月的一共就俩。”</p>
方圆问：“宫阁是登月的？”</p>
五舅笑道：“只是个比喻，不至于，从全球商业圈…啧，也不能说商业圈，他们到底是啥圈子也说不好，没个定性。总之，宫先生那里算是除了政治外的登月圈子了，当然，他们能影响一些小国的…你懂吧？”</p>
方圆早就知道一点，但这样一听，又清晰一些了，没想到宫阁比他之前想的还要牛逼一丢丢。</p>
他说：“大概懂，不完全懂。”</p>
五舅说：“至道深微，惟人是弘，天命无常，惟德是与。就是这个意思。”</p>
呦吼，方圆差点没憋住笑，这货不是看武侠小说呢么？研究起中国传统文化了？</p>
方圆竖了竖大拇指：“有内涵。”</p>
五舅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听闻宫先生的国学内涵深厚，我特意接触了一番。结果一学之下茅塞顿开，读书好，耕田好，学好便好，下一句是啥你知道么，就是我想提点你的？”</p>
方圆冷哼。</p>
先不说宫阁有没有国学内涵不说，拽个文就是国学了？</p>
单就说你这临时抱佛脚的造诣，卖弄个蛋蛋啊……</p>
读书好耕田好，学好便好；创业难守成难，知难而难。</p>
《儒林外史》这本书李小理能倒着背，我老婆会就是我会！</p>
方圆晃晃脑袋，“从未听过，我学习差，只知道祝英台腿，梁山伯起。”</p>
“噗！”五舅一口茶喷了出来，“粗鄙！”</p>
“嗯嗯，我慢慢学着高雅。”</p>
方圆假模假式的样子让对他还算知根知底的林灵珊忍不住肩膀哆嗦，茶台下面，小丫头偷偷用脚踢他。</p>
五舅用手指点他两下：“立身成败，在于所染。听说你念书时成绩不错，但填鸭教育学的东西算不上本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这个年纪，我们都要多学多看。”</p>
方圆知道这话里有七分炫耀，但还真存在三分真诚。</p>
狗屁的普惠金融，现在又多了个缅甸，方圆真心觉得五舅的自负已经完全让他丧失了风险意识。</p>
这么下去，就算能熬过以后的清算，也早晚声名狼藉，说不好还会连累家族。</p>
小人不激不励，不见利不劝。</p>
他倒不是真的觉得五舅落入小人行列，只是他有心劝，但对方会听么？显然不会。</p>
他现在没比人家厉害，多说只会加深隔阂招来厌烦。</p>
点点头，方圆说：“据我所知，宫老哥现在就在挪威，如果你打算回去见见家人，倒是顺路。”</p>
五舅先是一喜，继而失落，最后无奈哼叹：“别想着支走我，和她有机会干点啥，我妈让我看着家里小公主！”</p>
这表情，完全一副“你丫拖累得我都没自由”的样子。</p>
林灵珊终于抬头翻翻白眼，却仍然一声不吭。</p>
方圆笑道：“我如果真想找他，你拦得住么？我不会去杭城？不会约在外地？别把我们想的太傻，也别把感情想的太软弱。”</p>
这话就是说给小丫头听得，林灵珊至少夹了二斤核桃，早就磨红了手，闻言手腕隐隐一抖，却无表示。</p>
五舅轻轻摇头：“方圆，我是不大懂你们所谓的无聊小感情，但感情软弱还是坚挺，看的不是你们两个，大家都不是普通人，你们没权利做主的，见与不见，她自己也会做抉择，我在这，无非就是代表一个态度罢了。”</p>
泡水，喝茶。</p>
林灵珊把核桃分成两份，分别给了两个男人。</p>
“你们补补脑吧。”说完自己起身，走到窗台边撑着下巴望向外面，背影窈窕，却很落寞。</p>
没人再说话。</p>
茶尽时，方圆起身。</p>
“走了，无聊。过了十五，我给宫先生打电话，你等我消息。”</p>
五舅起身相送，方圆看向一直背对他的林妹妹。</p>
林妹妹没回头，没动作，依然趴在窗台上。</p>
漆黑的窗户倒映着模糊的俏脸，看不清表情。</p>
当场不论，过后枉然，不能说的话，方圆一直欠着刘苏，能说的话，他得告诉林丫头，微笑下，他说：“照顾好自己，我走啦。”</p>
五舅把他送到门口，笑容未改。</p>
——</p>
街上已经没了车，也没有行人。</p>
过年就是这样，屋子里面都热闹，外面冷清到极致。</p>
邹安看看疲倦到合眼的方圆，说：“直接去沈城么？”</p>
方圆轻轻晃晃脑袋，没有睁眼。</p>
“凌晨两点半，该回家了。”</p>
邹安把车开到老破旧的院子里，立即咦了一声。</p>
方圆家的灯亮着。</p>
让邹安不要睡在车里，去找个酒店，留下两个跟班守着就行，方圆走进门洞。</p>
感应灯亮起，他左右看看，自己家和陈婉家的门上都换了新的对联，门沿上边也贴了新的桃符。</p>
淡淡笑笑，他蹑手蹑脚地套钥匙打开门。</p>
本是怕吵醒里面的人，可一进屋，却见陈小婉正撅着小屁股趴在地上，挽着袖子一点点拿抹布擦地。</p>
茶几上了多了一束红嘟嘟的冬青，还有两盘坚果和糖果；</p>
日历换了新的，水壶呜呜烧着热水，电视里放着重播的春晚，声音很小。</p>
一回眸，陈小婉的丸子头边垂下两捋鬓边发，转身盘坐在地板上，朝方圆嘟起了嘴巴，戴着胶皮手套的小手将抹布丢向他。</p>
“烦死了，早知道不来了，你家怎么这么脏呀！”</p>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p>
方圆蹬掉鞋子，拖鞋也不穿，径直走过去，从地上直接把陈婉抱起来，揉搓进怀里。</p>
就说嘛，凌晨两点半，必须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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