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筹饷与运饷】(2 / 2)

他手边还有一封密信,是在抓捕沈惟敬之后从他那里搜出的。刑玠拿起这封信,想了一阵,还是起身叫来随从,跟着他一道往关押沈惟敬的地方走去。

这封信乃是署名丰臣行长的人在五月二十六写给沈惟敬的,刑玠知道这丰臣行长就是小西行长,信他早就看过,也早就想提审沈惟敬,只是一连坏消息传来,让他一时还忘记了。

要说这封信也是奇特,居然是一封向朝方通风报信的信,信中不仅透露了倭军进攻宜宁的计划,还建议守城的防御使金应瑞不必战死守节,以补将来和睦之事。

“金应瑞,”刑玠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庆尚道右兵使……倒是跟倭寇挺熟啊”

就在不久前,他知道杨鎬已经就这人的‘通敌卖国’向朝廷上疏,而他也在奏疏当中,揭露了此人的一系列‘卖国’事迹。

“证据确凿嘛……”刑玠又冷笑一声。

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两军交战,哪有敌方先出卖自己的军事行动给另一方来打自己的此间没有蹊跷才怪。

而今沈惟敬被严加看守,其实他早就心知肚明自己的下场如何,毕竟活了一把年纪,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只是直到被抓,他还记挂着让倭军撤兵一事。

那是八月六日的事了,倭军左军将船只停靠在了岳阳,而且已逼近求礼。七日,他就想了办法让他麾下的牛把总带上五名家丁,一名翻译前往小西行长的驻地。

只是小西行长不在求礼,而是与岛津义宏在岳阳。后来牛把总一行又赶到岳阳,与两人会面,并将沈惟敬的意思转达,宣谕倭军退去。

小西行长却道:牛把总,关白命令诸将必要攻陷全罗道,势难中止,所以难以答应这要求。

牛把总无奈,只得无功而返,但这时的沈惟敬已经被押往了辽东。

“沈惟敬,说说这封信怎么回事”刑玠来到牢房后就提审了他。

沈惟敬默然了好一会,才回道:“据我所知,行长不是第一次‘通敌’,早在正月就已经干过一回,”沈惟敬将原委一一道出:“那时行长是通过通事要时罗将加藤清正的行动告诉了金应瑞,希望他转告朝鲜国王,让其水军多加注意。”

“小西行长是怎么说的”

“他说清正初四已到对马,顺风则不日当渡,而近来海面都是顺风,清正很容易渡海入朝。他还建议朝鲜水军速速进泊巨济岛,窥伺清正渡海之日,如果顺风,他必来巨济岛,朝鲜水军截击即可。若是吹正东风,那么船队就会直向机张、西生。”

刑玠问道:“两地与巨济相距甚远,朝鲜水军不济,又如何打击清正的船队”

“的确,朝鲜水军虽无法打击,但仍可以派遣大批战舰严阵以待,只要胁迫他回日本就行了。”

刑玠奇道:“充其量就是虚张声势。”

“是,因为清正出兵前曾夸下海口,说他揭一竿而可定朝鲜,不然则请‘尽灭我族’。”

刑玠愣了一愣,接着问:“那么结果如何”

沈惟敬笑了笑:“结果,不都看到了吗当时要时罗还劝金应瑞相信他的说辞,他说此次关白出征,与当年攻陷晋州的情形没有差别,势必要攻破几处城池,并劝他不要坚守,只将居民财物尽数转移,清野以待就好。金应瑞的态度却十分强硬,说天兵今已大至,我国兵马亦为整齐,当与一战,一决雌雄……”

“如果朝方真按行长的办法,也就没有今天了,而丰臣秀吉必定以‘误妄’定清正的罪,如此一来,行长所主张的‘和睦’就会被丰臣秀吉采纳。”

刑玠半晌没有说话,只听沈惟敬又道:“其实当时庆尚道慰抚使黄慎已书状朝鲜国王禀明,只可惜……”说到此,沈惟敬不禁叹了一声。

“哎,只可惜朝鲜是设不及期而致误事机……”

刑玠不知说什么好,若真是这样,那的确也就没有今天。

沈惟敬继续说道:“他们渡海之后,小西常常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常夸朝方是‘谙熟用兵之术,多备战舰至几千艘’,好让日军先自产生惧意,不敢轻举妄动。事实这招还是很有用,那时倭军确实敛其下倭人,使他们不得恣行,避免挑起朝鲜之怒。同时他也让朝鲜派出船队到釜山炫耀武力,来震慑日军,另外还策划了朝方在二月初十左右,朝鲜水军‘进泊釜山前洋,欲为遮绝粮道’的军事行动,借以做实朝鲜水军舰多兵强之说。但朝方又没有认真应对,初十日虽然响应了行长的计划,但只派出区区六十三艘,舟师数量如此之少,行长的‘播说’自然归于虚地。”

刑玠听沈惟敬说到此处,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他也头一次听说,要是沈惟敬不说,恐怕朝中至今无人知晓,杨方亨也未必全部知道。

“釜山前洋是倭军海上粮道”

“应该是吧。”

刑玠沉吟片刻,又问道:“你收到信后又是怎么做的”

沈惟敬回道:“我接到这封信,立即联络了朝鲜国王,并转告了书信内容,至于朝鲜方是如何对待的,在下就不知道了。不过后来观宜宁战事,金应瑞当时并没有被撤换,但作战时,还是弃了城,并未选择守节,想来他是得到了来自书信的消息。”

沈惟敬顿了顿,嘴巴一张一翕,似乎言语未尽。半晌,他终是没有继续下去,他低下头,抓住牢笼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刑玠并没有注意沈惟敬欲言又止的神态。

几日后,南原战败,刑玠很快收到了战报……